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得此佳婿(重生) 作者:蘅君 文案 若问傅兰君是谁,整个柳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傅兰君嘛,那个四大世家之一的大小姐,曾经扮了男装十六年,自小与一群混小子厮混,如今双十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大小姐嘛! 傅兰君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却不想京中有人提亲,而且那人还是…… 温润腹黑护国公x武力值报表女将军 阅读指南: (1)1V1,he,男主重生 (2)女主男装真相会在文中解释 (3)架空历史勿考究,作者很小白,较真者勿入 作者预收接档古言甜宠文《反骨与旺夫命》,大家多多支持~ 算卦的说宋修文天生反骨,宋佩玖是不信的。直到有一天他将皇帝拉下马,对她伸出手,“玖玖,凤位送你,到三哥哥这里来。” 算卦的说宋佩玖有旺夫命,宋修文是不信的。直到有一天发现两人并不是表兄妹,宋佩玖嘻嘻笑道:“三哥哥,旁人我看不上,要不你娶了我吧?”遂娶,之后,宋修文的反叛之路越来越顺遂……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兰君,季云黎 ┃ 配角:梅清之、梅清盈、汤砚秋、王炳衡 ┃ 其它:蘅君 ================== ☆、第一章   若问傅兰君是谁,整个柳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傅兰君嘛,那个四大世家之一的大小姐,曾经扮了男装十六年,自小与一群混小子厮混,如今双十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大小姐嘛!   傅兰君在柳城,甚至在举国上下都算是个传奇了。不仅仅因为她女扮男装十六年。她女儿身还不曾暴露的时候,便已经名扬天下了。仅仅因为那时候,人们误以为她有断袖之癖。   那日柳城绪家大公子绪明玉成婚,傅兰君身为绪明玉的发小好友,自是被请了去喝喜酒的。   谁知酩酊大醉的绪大公子搂着喝的酩酊大醉的傅兰君的肩,道“好兄弟,再喝一杯!”的时候,她打了两个酒嗝,接着涕泗横流破口大骂,骂的什么已经忘了,人们只记得她说:“小爷我倾心于你三年之久……”   自此便天下皆知,傅家二公子是个断袖。四大世家之一的傅家啊!傅家的嫡次子啊!傅家出了个断袖还是嫡系次子啊!   这还了得?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了。不过六七日整个柳城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约莫一月举国上下便都传遍了。   也无人管那绪家大公子在成婚当日,知晓自己的“好兄弟”看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从此傅家二公子便举国闻名了。   说到傅兰君女儿身暴露,这就更值得说道一番了。   那回正是朝贡之时,傅兰君便跟着她爹她哥进京了。京中也不乏年岁相仿的公子哥儿,那日邀了她一道游湖,游到一半便商量着要去青楼逛逛。   傅兰君自然不肯,百般推脱,众人也纷纷了然点头,断袖嘛!喜欢男子嘛!对那些妓/女哪里会感兴趣?有几个不晓事的却不肯罢休,只说让她去!烟柳楼刚来的花魁便是女人看了都心动,保管让她再直回来!   傅兰君自然还是不愿。与那人推推桑桑,结果“扑通”一声,她就掉水里去了。   这可是盛夏啊,只穿了薄薄一层衣衫,打水里捞上来之后什么也遮不住,她十六岁了身段还不是多么玲珑有致,但好歹是个女的不是?该有的地方也有了不是?显而易见是个女子的身段便显露出来了。有一个不要命的看见便大喊:“哇!原来傅二公子是女子啊!”   偏偏这还不算,那日荷花开的最好,含苞吐蕊的,灿然怒放的,正是争奇斗艳,游湖的人最多,又恰逢朝贡之时,各地的人来了不知多少,这么一来,她是女儿身这个秘密便是锡箔纸也包不住了。   她当时没别的想法,站起身来裹着不知哪里递过来的衣服,让大哥领走,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呼~终于不让人当成是断袖了。第二个念头便是:唉~这辈子约莫嫁不出去了。   于是傅家大小姐的名号又举国闻名了。   之后四年果真如傅兰君所想,没半个人上门提亲。   不止是她自己,她家父家母,举国上下都有这么个念头:她傅兰君怕是嫁不出去了。   如今也是盛夏时分,比落水那日还要热几分,此时茗玥呆在大牢里,不过一刻钟,就几乎让牢里腐烂腥臭的气息和蒸笼一样的热气弄疯了。   她是百般万般不愿到此处来的。   若问她为何来此处,还得说起她先前看上的那绪大公子。那绪大公子绪明玉自从听她袒露心迹之后,每次看到她都绕道走,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可惜的是傅家和绪家还有生意要做,那时傅兰君还是傅家二公子,也有几本账在她手里,便是绪明玉刻意躲着她,两人也免不了碰面。每回绪明玉都将脑袋垂的很低恨不能讲自己埋起来,相较而言傅兰君倒是坦荡的多了——毕竟她知道自己是女的嘛!   那绪大公子倒还有几分君子之风,对之前的事缄口不言。傅兰君也颇为郁卒,在酒席上一个没忍住便吐露了心声,兄弟没的做了还得了顶“断袖”的帽子带。之后她女儿身又暴露了,那绪大公子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来给她赔罪。   她看那绪大公子吞吞吐吐还红了耳根的模样,颇觉得他大概是让自己是女儿身的消息吓傻了,就宽慰道:“无妨,你不必介怀,爷我当时不过年少轻狂!”她刚刚恢复女儿身,不自觉地这么说出来,自觉英豪气十足。   绪大公子见状只抽了抽嘴角,面前的茶还没凉便走人了。   事情就这么完了?自然没有。若不然傅兰君此时也不会在牢里了。   自绪明玉来看她那一回,他那小妻子便怎么看她都不顺眼,时不时来她“闺房”里唠唠“家常”,明褒暗贬的讽几句。这不是前天夜里又到她家,说的一时兴起便忘了时辰,天都擦黑了才记起要回去。   结果半路上便遇到打劫的了。   大约是她没用晚膳——傅兰君自然不会管她用膳——没什么力气,身上银钱全被劫走了,大约是姿色没入了人家的眼,得幸没被劫色。   这下绪少夫人便不干了,哭哭啼啼的非要傅家给出个说法来。傅兰君也不干了,往日她嘴碎自己不与她一般见识忍就忍了,这回又不是她找人劫她,凭什么要她给说法?   绪少夫人自然要跟相公诉苦,便与绪明玉说了,绪明玉自然向着他貌美如花楚楚可怜的小妻子,苦恼的对傅兰君道:“你就查一查,毕竟是去你家出事的。”   傅兰君看着绪少夫人小鸟依人的依偎在昔日心上人怀里,鼻子一酸,也不要自家人给自己讲理了,红着眼眶咬着牙应下来,“不就是个小贼吗?我抓出来就是!”   于是傅兰君一时冲动,便替傅家接下了这么个苦差事。自然不需要她来抓贼,她父兄都不是吃素的,只一日,便将一位“疑似嫌疑人”的人抓了回来,关进了大牢。   本以为结了案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府尹大人却说抓得这人大有来头,他不敢审问。   这就奇了。这柳城还有什么人来头大的过她傅家?大的过府尹大人?再说“大有来头”的人又哪里会贪绪少夫人那点钱?她父兄恰恰不在,傅兰君便想着亲自去见一见这位“大有来头”的人。   长了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回来深牢。   一旁的狱卒看到她稍微皱了皱眉,便将早就备好的水递给她。   傅兰君拿过来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问:“那人什么都不招吗?”   那狱卒连审都没敢审问,可眼下还是觉得讨好傅家大小姐要紧,就道:“那人的嘴就像是蚌壳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开!”   傅兰君让他逗笑了,“你倒是会打比方!”   那狱卒让她这拨云见日的开怀一笑弄的晃了眼,傅兰君貌美,若单论模样,整个柳城无人能出其右,却因为常年女扮男装的缘故,眉目间便添了些英豪气,又爱舞刀弄枪,柳城人私下里都叫她“刀枪美人”。   只是这“刀枪美人”过于强悍,让男人不敢近身半分。   “那本小姐亲自去看看!”   那人的牢房十分靠里,她走这么一遭便将牢房看了个遍,哀嚎呼痛的声音不绝,还有闪着寒光让人胆寒的刑具。傅兰君见了也不由脊背发凉,连暑意都退了大半。   她走到牢狱深处,看见一个牢门外站着一个青衣护卫,心中疑惑便问:“这人是谁?”   那狱卒答道:“大小姐,这便是那人的随从。”   傅兰君打量着那人。她自小便当男儿养着,少不了习武,看那人腰腿便知他武艺不差,凭那几个衙门军官可打不过他。又看他样貌堂堂,青年俊朗,他那主子也大约是个年轻公子。   她问:“你们怎么将人抓来的?”   那狱卒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是……是那人自愿……自愿来的!”   傅兰君听了便呵呵笑了两声。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父兄此次大概是抓错人了。这回自己来了不是审问罪犯来了,是赔礼道歉来了。   她心思一转,叹了一声,倒是适应的快,登时便自己压低了身份做好赔罪的准备,转头问那狱卒,“那人可曾透露过他的身份?”   “他只说是姓季。”   傅兰君点点头,上前两步刚要进牢门,那侍卫便将自己拦下了。傅兰君朝他笑道:“先前是我傅家的不是,误会了季公子,我今日前来,是要与季公子赔罪。”   那狱卒听得目瞪口呆。赔罪?赔什么罪?不是说傅家来人是要给他们撑腰吗?怎么又成了赔罪了?   若是别人那狱卒定要腹诽脸皮真厚,搁在傅兰君身上也只能赞叹她能屈能伸了。   那护卫打量了她片刻,脚往后撤了一步,冷着脸垂下眸,声音不带半点起伏的一个字:“请。”   傅兰君看着那护卫心里更多了一份赞许。这护卫相貌堂堂,颇有凌人之气,察言观色的能耐好,也知礼懂进退。要说看家世第一要看的便是替主子做事的人。这便更让傅兰君知晓了里面的人家世非凡,非三代以上世家莫属。   她推门进去。   那公子还着了一身青色广袖长袍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竹,从她这角度看过去只看到露出的一截手腕莹洁如玉,手里竟还拿着一卷书静静的读着。   那公子听她打开牢门就转过身来看她。傅兰君看清他的样貌便是一脸蔫呆状,喃喃道:“季云黎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喜欢的话记得收藏哦~么么哒! 另:本人纠结症,每天都想改文名,急需一个小天使打醒我! ☆、第二章   不错,这季云黎傅兰君认识,不但认识,而且自打穿开裆裤的时候便认识。   傅兰君打小是养在她外公——赵太傅的家里的,直到八岁才接回傅本家。季云黎大她五岁,在当时那一堆熊孩子是里名副其实的“大哥哥”。   只是傅兰君对季云黎的印象可不是怎么好。那时的她还是个扎着俩小揪揪,行为轨迹也十分可疑的混小子,即便有好几个丫鬟乳母给她整理仪容,不到半日也会将自己弄的灰头土脸满身泥垢。   季云黎大她五岁,自然不会跟他们这些小孩子在一起打闹。偏偏他又自幼乖巧懂事,心智远胜于常人,与他同岁的孩子还在“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他早就四书五经读完了。   他这么出类拔萃,自然少不了让别的夫子父母念叨:“你们看看季家大公子,再看看你们自己!”傅兰君也没少让自己夫子这么训斥。于是在傅兰君还没见过他的时候,便对他十分嗤之以鼻。   她初次见到季云黎的时候,是外祖母带着自己去拜会他祖母的时候。那时他正好去请安,他祖母十分喜爱傅兰君的机灵活泼,便叫季云黎带着她玩。   这么多年下来,傅兰君虽对他颇有微词,却还是忘不了当初见他时的那惊鸿一瞥。他当时不过十一二的年纪,还未束冠,进来时不知他的随从说了什么,惹的他稍勾了唇角浅浅笑着。似芝兰玉树,朗月清风。   她那时只道,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物,比自己母亲还好看。   要知道当时自己心里的母亲还是仙女儿一样的,让自己觉得比母亲还好看,显而易见他长了一副怎样的容貌。   她当时看看他那一身整洁的衣衫,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衫,搓了搓手,十分自惭形秽。季云黎倒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看她也是个野孩子爱闹腾,便领着她到校场,让她跟着师傅学剑。   傅兰君倒是对舞刀弄枪十分感兴趣,可那日不知怎的,竟觉得没半点意思。校场上有三四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孩子,不过半个时辰,傅兰君心里便烦闷异常。之后又不知何故和一个混小子起了争执。   等季云黎将他二人拉开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头破血流了。   傅兰君还觉得自己颇有理,便等季云黎给她撑腰,谁知季云黎竟将她训斥一顿,十分严厉,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   傅兰君长到那么大还从没怕过什么,这一幕显然在她印象中十分深刻,以致后来季大公子还亲自给她伤口上上药一事,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多年过去,可季大公子余威仍在,傅兰君见被误关了的人是他,登时便觉得头皮发麻,强笑了笑,“别来无恙啊。”   季云黎将书合起来摆正,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看着她极浅淡的勾了勾唇,“别来无恙。”看样子也认出她来了。   如今傅兰君变了那么多,甚至从“男子”变成女子,季云黎倒还是那个样子。   傅兰君看着从小到大都是这宛如山间皓月立于云头不落凡尘的人物,“呵呵”笑了两声,问:“季太史怎么有空到柳城来了?”   季云黎自五年前——便是他弱冠之年——便在朝中任太史,编纂史书,三年前又在国子监挂职,教公主皇子念书。   任两个职位怕是没大有空闲的。可季家为四大世家之首,季云黎的长姐为皇后,傅兰君想着他的职位大半是只个挂名不做实事而已。   她心里觉得他只任闲职,说这样的话也不知是嘲是讽,反正语气是十分诚恳,还补上一句,“陛下可是十分仰仗季太史,如今季太史离了京,陛下怕是十分惦念。”   她这话说的就真了,说起来季云黎先前是当朝皇帝的伴读,后来又多了一层亲,情谊确实非比寻常。   季云黎听了她的话却皱了皱眉,“伯母未曾与你说吗?”   傅兰君思量着他口中的“伯母”怕就是自己的母亲,可听他的语气,这回他来柳城,是自己应该知道的吗?   他看傅兰君呆愣的样子,眼神变了一变,低声问道:“那你来牢中是为何?”   傅兰君张了张嘴,她自然是来审问犯人的,只是谁能料到这“犯人”是他?她觉得好不尴尬,只摆了摆手赔笑着:“都是误会,误会,府尹见识短,不识得贵人,我这不是来赔罪了吗?”   她身后狱卒听的脸色都绿了,分明是你傅家做的好事,这屎盆子到扣在府尹大人头上,真是好生不要脸!   季云黎又看了她两眼,似是辨别她话中真假,最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我此番前来,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份大礼啊。”   傅兰君自知理亏,又呵呵赔笑两声。她向来对季云黎意见不小,往日若能相见不是冷眼相待便是嘲几句,如今自己理亏,便着实无话可说了。   季云黎见她如此便又问道,“你待要如何赔罪?”   傅兰君先前不过那么一说,也未曾想好对策,如今听他这么一问先是愣一愣,接着便道:“太史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到寒舍坐上一坐。为您赔罪小女自是不够格,还需家父亲自与您一叙。”   傅兰君处处打着官腔,让季云黎忍不住皱了皱眉,脸色又清寒了许多,抬步便走了。   傅兰君又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跟上去,还不忘嘱咐狱卒,“回去告诉府尹大人,过两日备上好礼给季太史大人赔罪!”   季云黎走出大牢,毫不犹豫的坐上了傅兰君的马车。傅兰君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跟着自己回傅家了。她没忘了自己如今是女儿身和男子共乘不大妥,看了看天上挂的骄阳,如今也没别的马车给她坐……   她到底没什么骨气,只犹豫了片刻便一溜烟儿进去了。   她是百般不自在,反观季云黎却是倚着车壁合着眼闭目养神,看起来闲适的很。   她转头挑开车帘看车外的景象,如今是晚春时节,十分舒爽,柳城想来以“雅”着称,这会子家家户户院落门外都种了垂柳,墙角还生出几朵葱笼小花,煞是可爱。   她正出神,忽听季云黎淡淡道:“几年不见,你倒是出挑了许多。”   傅兰君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他,他将自己的书合着放在膝上,逆着光浅浅笑着,眸子里也盛满了光辉,看的傅兰君又是一阵恍惚。   可她到底未色令智庸,只片刻便回过神来,便听出听他的语气里颇有些差强人意,心道本小姐如何与你何干?却还是“呵呵”笑了两声,“太史大人到还是以往风光霁月的模样。”   她此话一出,竟见季云黎面露诧异之色,垂下眸子道了声过奖。紧接着眼底便闪过一丝心伤,极轻的道:“我还当你早忘了我。”   傅兰君当下心头一跳,她平生最见不得平生最见不得美人含悲,何况是季云黎这样胜似谪仙的美人?虽不知他因何而悲,却还是心头一跳,差一点便忘了他早先的种种劣迹。   可差一点忘了也是没忘。她又呵呵笑了两声,“太史大人当初对小女多有震慑,小女自不敢忘。”   她说这句话也不知是恭维还是嘲讽,季太史大人却什么话外音也没听出来,只又勾唇笑了笑,“记得便好。”   他说完,便垂首打开膝上的书慢慢翻看,车厢里霎时又静了下来。   傅兰君又看他,只见他唇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垂首低眉俱是温和之态,长眉入鬓,发丝微散,坐在光影里整个人周围都像是染上了一层似有还无的烟雾,端端是一副出尘之貌。   她不由看了许久,回过神来暗暗腹诽季大公子颇会装腔作势,是想着勾谁的魂儿呢?   她撇撇嘴,掀开帘子将目光移向车窗外。   路边有几个小乞丐,一个身量娇小的、不过十六七岁的麻衣姑娘拿着一篮粗面馒头一一分给他们。那姑娘手指白皙纤细,脖颈纤长优美。   傅兰君见了面露惊喜,随即喊着车夫让把车停过去。   季云黎听见一个小乞丐问那姑娘:“苏姐姐,我听说苏伯伯将孙家的宝玉弄丢了,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姑娘笑了声,道:“你倒是知道得多,我只把馒头给你们带来,将你们这一个一个的猴精喂饱了便罢!管那么多做什么?”那声音清脆灵动,像是新生的百灵雀儿。   傅兰君趴在车窗上探出头来朝那姑娘大喊:“琼枝!到我这里来!”   那姑娘闻声回头,见是傅兰君便是一笑。眼眸清澈,像是藏着清晨花间的雨露,蕴着雨后笼罩山头的雾霭一般。   “兰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见傅兰君便小步跑过来,脸上满是惊喜之色。盛夏的骄阳将她一张巴掌大的俏脸晒得红扑扑的,额上隐隐香汗,更是娇俏动人。   傅兰君皱眉苦恼道:“这几日又遇上麻烦事了,到牢里走了一趟!等日后再与你细说!倒是你,近来如何?”   看那姑娘的穿着,便知是贫苦人家。那姑娘却笑道:“近来叔父替孙家刻了两块玉,赚了些银子。家里又有多余的银钱,我便拿出来接济一下他们。”   她回头含笑看着那些小乞丐,眼里露出淡淡悲悯。   傅兰君将自己手上的镯子退下来,道:“你那些怕是不够,再拿我这镯子去多换些。”   琼枝也不推却,笑盈盈的接下福了福身,“如此,我便替他们多谢傅大小姐了!”她明显的打趣,傅兰君听了含笑斜了她一眼,便向她告辞。   季云黎疑惑问道:“这姑娘是什么人?”   傅兰君心里觉着季云黎这样的人,该是万事万物都不入眼不入心的,可如今他问起琼枝,她也不觉得惊讶,只向他解释道:“她是我好友,闺名琼枝。”   她看向季云黎,笑问:“她确实可爱,是不是?”   季云黎只笑笑,并不否认。   傅兰君叹息一声又道:“琼枝自幼父母双亡,是她叔父带大的。她叔父是柳城有名的玉雕师,一手绝好的刀工,一年到头赚不少银子,倒是都救济了穷人,他们叔侄两人也不过过了个温饱。”   两人说着,便到了傅府。   季云黎先前看柳城柳巷,便知此处风土人情与京城大不相同,便是宅院也不一样。门前两株垂柳,青石板路,并无多少装饰。傅兰君屏退了前来相迎的小厮,亲自领着季云黎进了傅府。院中有房,房中有园,假山池鱼,府邸中竟像是藏着四街五巷一般。   季云黎也不住的赞叹这府邸建的好。   刚过了两个拱门,傅兰君便听自己的小丫鬟小素嚷嚷着跑出来,“小姐小姐,您快去看看,那姓绪的来了!”   小素看绪明玉向来不顺眼,也从不称绪公子,以往傅兰君总会纠正他几句,这时听了,却不说什么,只脸色白了一白,转头看向季云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史大人倚着车壁,眯眼假寐 兰君:想着勾谁的魂儿呢? 太史大人:你的。 ☆、第三章   她爱恋绪明玉的事情,举国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可她却不愿让季云黎看到自己在绪明玉跟前的模样。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恢复女儿身便将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便是他的妻子多次上门,自己也不曾显露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放下他了,可这隐晦的深情,她却觉得,瞒不过季云黎的慧眼如炬。   她扭头看向季云黎,见季云黎只是勾唇浅浅的笑了笑,道:“若是来了客不方便,便先让小厮帮我安排一个住处吧。”   他说着,便抬步自顾自的走进去了。   傅兰君此时无比感激季云黎的君子之风,不至让她失了颜面。竟忘了问为何他要在傅家住下。   绪明玉与他那娇夫人已在傅兰君的住处等候多时。傅兰君现身便先赔罪两句,说父兄不在,只能她来相迎,实在怠慢了。   绪明玉的模样也是极好,最好看的便是那一双眸子,便是不笑的时候也盛着三分笑,笑的时候便盛满了日光一样,也不怪傅兰君会倾心于他。   先前绪明玉与傅兰君说好日后依旧以兄弟相称,这时候他见傅兰君处处客客气气的,又想到早先自己与她策马拼酒好不快活,心底不是滋味。   他又听傅兰君道:“绪公子怕是要再等几日。当日那小贼并未留下什么证据,也不知绪夫人丢了什么,抓贼自是难了些。”   说起来这个绪夫人也是奇怪,问她被抢了什么,她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好歹,最后只说记不清了。   傅兰君想到这里,又斜斜的睥她一眼。   绪明玉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不是滋味,喉咙里堵着的话不知该怎么说,支支吾吾又满是歉意的道:“兰弟,我……我不是来催你捉贼,是……是向你赔不是。”   傅兰君听他那一声“兰弟”又觉得想笑又觉得讽刺。这称呼自己多久未曾听到了?今日他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叫出这么个称呼来?   她又觉得心头酸胀的厉害,只勉强挂着笑,道:“绪公子哪里有错?贵夫人来我家出事,由我负责也是天经地义。”   那绪夫人就柔若无骨的依偎在他身上,楚楚可怜状。傅兰君以往倒是不知绪明玉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若早知道,她便不动心思了!   绪明玉想着自己与她亲近之意已这样明显,她却处处疏远,怕还是因为当初的嫌隙。他却仍不死心,正想再说什么,便见小素一溜小跑过来,还边跑边道:“小姐,季大人找您!”   小素向来不喜绪明玉,见了季云黎倒是倍感亲切,便领着他费了许多心思给他安排住处。只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这里嫌不够雅致,那里嫌太过清静。心思一转便给他选了一处离傅兰君住处最近的。   傅兰君本就心烦,听她这么一句话便不耐烦的问:“他又有何事?”   她极少这么不加掩饰的流露厌烦之色,也让绪明玉看的一阵诧异。接着更让他诧异的是,那季大人后脚便随着小素来了,恰好便听到傅兰君这一句。   季云黎缓步走来,“看来我给兰君添了不少麻烦。”   傅兰君顿时便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兰君……谁跟他这么亲昵?   傅兰君起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季大人何事找我啊?”   季云黎走到傅兰君身前,道:“我听闻害我入狱的那小贼抢的便是这位夫人,我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他扭头看向绪明玉和绪夫人,稍稍皱了皱眉。他向来温和,这么一皱眉,竟隐约有些几分冷意。   绪明玉问道:“这位是……”   季云黎既如此说了,傅兰君就只好说道:“这是季太史大人季云黎,府尹大人误以为他是那抢东西的小贼,错把他抓了。”   绪明玉虽未曾见过季云黎,却听过季云黎盛名。忙向他行礼,道:“原来是季太史大人,失礼。害的季大人入狱,还请季大人多多包涵。”   季云黎向他回礼,竟像是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这怎么怨得了绪公子,只是我此次来柳城向兰君提亲,竟让她去牢中迎我,也实在是匪夷所思。”   “提亲?!”   傅兰君还没来得及诧异,小素便先惊呼出声。“季大人,你要向小姐提亲?!”   季云黎听此一问竟有些疑惑,反问:“你们先前难道不知?”他看傅兰君一脸呆滞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此事暂且不提,再麻烦兰君给我安排住处吧。”   绪明玉听他当着他的面便谈论婚嫁之事,只觉得自己不宜再呆在这里,便向傅兰君告了辞。谁知走到门口却听季云黎喊住了他。   他疑惑回头,见季云黎还是那般浅浅笑着,他向来清贵,此时却莫名多了几分高高在上,他听他问道:“刚刚绪公子唤兰君‘兰弟’?”   绪明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还是点了点头。   季云黎又笑了笑,再开口便多了分不可违逆,“绪公子日后还是改口吧。兰君如今到底是女子,怎好与他人兄弟相称?”   “我与兰弟……”绪明玉想要反驳自己怎么是他人?他二人十几年的情意。抬头却看见傅兰君神色清冷的看着自己,便将话咽回去,点头答应。   季云黎又道:“捉贼一事也暂且缓一缓,这几日我两人……”他看了眼傅兰君,道,“无论如何,女子婚姻大事总不能耽误,绪公子多多体谅。”   绪明玉心头一震。他实在不知季云黎是不是意有所指。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若不是傅兰君在他婚礼上那么一遭,即便是她曾女扮男装,依她傅家大小姐的身份,也不会一直未有人上门提亲。   如今季云黎这么一句话,他只觉得当头一棒,只觉得再没脸面与傅兰君以兄弟相称,艰涩的开口说是,便匆忙走了。   傅兰君一心只当季云黎刚刚只是为他解围,等绪明玉走后还不忘感谢他,诚心诚意的行了个礼,道:“刚刚多谢季太史大人了,只是提亲一事日后不能乱说。”   她心中觉得自己跟季云黎的关系,虽说还不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也算得上相看两相厌,季云黎肯为了帮她解围说出求亲这样的话来,也实在算得上是心善了。   只是季云黎好心是一回事,傅兰君接不接受就又是一回事了。她一听季云黎说前来向她提亲,顿时便头皮发麻。   季云黎却皱了皱眉头看着她,问道:“伯母果真没跟你说吗?”   傅兰君也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季云黎想了想,忽地就笑了,摇摇头似无奈似叹息,道:“伯母怕是顾及你会拒绝吧?毕竟你向来对我不喜。”   傅兰君看他那眼里淡淡的伤怀,仿佛自己对他不喜是令他伤心的事情一样。她转念一想,像季云黎这般正人君子,必是处处都做到至善至美,怕很少有人会像自己一般对他。又想到自己从牢中便对他冷嘲热讽,他都淡淡笑着也不计较,刚刚还主动替自己解围,心胸宽广,君子之风。又想到自己对他不喜只是小时候的过节,自己一直记到现在,也实在是太过小心眼了。   如今又看到他竟会因自己对他不喜而伤怀,竟是觉得自己有错一般,忙摆手反驳道:“没有没有,季太史大人误会了,我并未对你不喜。”   她这么一说,季云黎眼里那抹伤怀顿时便散了去,只道:“如此便好,是我多虑了。”   不多时,文夫人便听闻季云黎到了傅家,忙准备好膳食招待他。文夫人自打十四岁便嫁入傅家,十六岁生下傅家嫡长子傅文平,二十岁便又生下傅兰君。如今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她年轻时便是一等一的美人,如今姿容不见衰败,当家主母多年更添了分气度,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傅家是柳城第一大家,又是安国四大世家之一,便是傅兰君父亲傅玄铭不在,迎接季云黎一个当朝太史也少不得礼数。   时间虽是仓促了些,也备齐了一整张桌子的菜肴,除却文夫人,还有傅玄铭妾室所生的三个儿女,几个姨娘都上了桌。   季云黎与傅兰君坐在一处。虽说傅兰君与寻常女儿心性大不相同,在傅家却不敢不守礼,见季云黎和文夫人都动了筷子,敬了一轮酒,她才动筷子。   文夫人在季云黎幼年时便见过他,心下便对他多加赞赏,还曾道:“若是我的女儿能嫁给这样的佳婿,该是怎样的福气?”   如今季云黎到了傅家,她自是喜不自胜,备上好酒佳肴相迎不说,平日里对傅兰君少言寡语,对季云黎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赞赏的话说都说不完。   傅兰君在饭桌边上坐了半个时辰,还听自家老母源源不绝的赞赏:“我家文平若能比得上你一半,我便不会操这么多心。”   傅文平虽生于傅家,十四岁出门历练两年,不知在何处染上了一身江湖气。如今打马观花,拼酒豪赌,无一不做。这些在文夫人眼里,自然是不务正业。那些朋友在她看来也都是狐朋狗友。   季云黎十六岁入仕,弱冠之年便是当朝太师,如今又在国子监挂职。与傅文平比起来,自然是正经不知多少。   傅兰君心里自然是向着大哥的,听她这么说,便反驳道:“哥哥如何就比不上旁人了?他在江湖风生水起,这几年也没少帮家里的忙!”   季云黎听到这里竟还点了点头,朝着文夫人道:“小侄曾见过文平兄。”   傅兰君问道:“你何时见过哥哥?”傅兰君见季云黎也不过是年幼时候曾在京城住过一段时日,傅文平却从未进京。他也从未曾听傅文平说起过季云黎,倒真不知他两人认识。   季云黎笑了笑,却是转头朝着文夫人道:“七年前小侄曾跟随孙大人在怀都治水,那时文平兄遇上盗贼偷窃,心中不忿将人打了,闹到孙大人那里去。他那是身在他乡,旁人都不识得他,见他衣衫破旧又打人,还当他是……”他说道这里笑了笑,看了看傅兰君,又接着道,“我看他实在眼熟,才记起往日傅二公子不也是如此?便问他可是柳城傅家人。他与我说了,我便向孙大人求了情,救了他一回。”   傅文平与傅兰君是一母所出,性子自然也差不了多少。季云黎一番话简略不少,可傅兰君按着自己的性子稍想一想便能想出当时的场景。    ☆、第四章   那时怀都正值水患,傅文平在外历练一年身上也没多少银子,遇上盗贼自然心中愤懑,不知将人家打成什么样。闹得狠了,有理也成没理,对了也当是错了。闹到那孙大人面前自然也是死不认错的。再加上斗殴不知将衣服撕烂成什么样子,满身泥泞蓬头诟面也不是没有,难保不会让人认成混混无赖。   傅兰君暗叹这样季云黎也能认出他是傅家人来,也只能赞他是慧眼如炬了。   季云黎说到这里,又低头笑了一声,又看一眼傅兰君道:“文平兄明理的多,知我是好心救他,还知向我道谢。”   他说“明理得多”自然是拿傅文平与旁人比较的,与谁人相较傅兰君却是听不出。想来该是个不知理,让他救了还将人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混帐家伙。她也觉着自己的兄长是个明理的,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季云黎见她点头,又抿唇笑了一声,无奈一叹。   文夫人听季云黎竟还与傅文平有些渊源,自然是更加欢喜,听完季云黎说的话心里便又将这个混账小子骂了一通。他与季云黎不过差了两岁的年纪,那时季云黎便去治水,他却还犯了错等着旁人去救!   又忍不住数落傅文平两句,再夸季云黎几句。说着说着,忽的问道:“云黎,你与兰君的婚事,可是考虑妥当了?”   这句话从文夫人嘴里说出来,自然已不是好心的谎话或是玩笑,而便是实打实的事儿了。傅兰君浑身一震,道:“什么婚事?!”   文夫人却并不理她,依旧看着季云黎。   季云黎淡笑了笑,“已经考虑许久,此次能来柳城,自然是考虑妥当了。”   傅兰君看着两人只当自己不存在,仿佛这么两句话只是为了通知自己一声,让自己嫁给季云黎一样,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她向来是个不受委屈的,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道:“谁答应过要嫁给他了?娘,你怎好这样擅自做主?”   季云黎听了她这番话,稍稍垂了头,嘴角那抹笑也隐了去。   文夫人料到她对这个婚事必会心生抵触,却没料到会这样激烈,竟能当着季云黎的面便说这样的话,当即怒喝道:“混账!自古女子成婚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不愿便能不愿的?”   傅兰君眼里嗜着泪,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听文夫人这么说更是觉得委屈,道:“您当初便未将我当女儿养,如今却让我守女儿的规矩?这是什么道理?”   文夫人听了她这话心里一震,心知自己当初将她当男子来养,如今她恢复女儿身,必然不会不委屈。可这么听她说出来还是头一回。   当初文夫人那一胎生了两子,一是傅兰君,二是傅兰君夭折的哥哥。当初傅兰君的祖母病重,强撑着一口气等着文夫人生产的消息,产婆见文夫人产下一个男子,便急着将他抱去傅老夫人的床边,说是生了个白胖孙子。   傅老夫人心生欢喜,又勉强撑着给孩子过了满月才离世。殊不知那抱去的胖孙子第一日便夭折了,文夫人悲痛不已,又顾及这个消息刺激傅老夫人的病体,便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说不告诉傅老夫人此胎是龙凤胎,让这女娃扮作男娃,陪傅老夫人走完最后一程。   可等孩子满月之后,众人便都以为傅兰君是男孩,此时再说出实情已是来不及,这么一拖,便拖到了傅兰君十六岁。   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愧疚,对傅兰君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只说:“你如今已是双十年纪,若在嫁不出去,日后该当如何?”她说到这里,一阵哽咽。   “伯母。”季云黎却淡淡道,“兰君说得不错,她若不想嫁,我断不会强求。”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她不肯嫁我,若也嫁不了旁人,伯母也不必忧心她日后的归处,我也会保她安稳。”   傅兰君听他话中的意思,也不过将她当做了一个寻常的、需要让人照顾着依附着男人的寻常女子。一时心中愤愤。   她却又听他道:“我本也未打算娶妻,若不能娶兰君,这一生一人也便这么过去了。”   他这话语气平平淡淡,跟说平日的饮茶用膳并无什么不同,却让在座的人都一阵诧异。傅兰君若是不知自己与他往日是如何相处,还真以为他对她倾心已久。   只是他话中的意思,听着像是非傅兰君不娶,若是傅兰君不嫁他不强求不说,嫁不出去还照顾她一辈子。   季云黎惊才绝艳,少年成名,在外人看来,也是傅兰君配不起他,他说这样的话,听的人都替他觉得委屈。   果真他说了这话,文夫人将对傅兰君的愧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说,也替季云黎觉得委屈,安抚他道:“云黎你别急,若是她不肯嫁,我便是绑也将她绑到京城季府去!”   傅兰君让她这一句话说的,快要流下来的泪生生憋了回去,只心说不知谁才是文夫人亲生的。   季云黎的住处与傅兰君的住处只隔着一道拱门,两个院落都是让一丛湘妃竹连在一起。   自那一日傅兰君说了这样的话之后,七姑六婆轮番上阵劝导她,说季云黎怎么怎么好,她能嫁给他是怎样怎样的福气。   府尹大人曾来像季云黎赔罪,其间问起季云黎为何来柳城,季云黎也直言不讳是向傅兰君提亲。   府尹大人一听大喜,当下答应将他珍藏许久的玉观音送给他二人做贺礼,又说季傅两家结亲,是怎样的大好事。   府尹大人一知晓,傅兰君便更愁了,更不知道该如何推拒了这门婚事。   她几乎要破罐子破摔,爱让她嫁谁就嫁给谁!去京城就去京城!还能活不下去了怎么着?   就这么生了两天闷气,等静下心来想一想,又想到季云黎实在是举国上下都难得的佳婿,也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样貌也好品性也罢,也实实在在是无人及得上的。   只是,她一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即便是爱慕绪明玉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嫁给他。二便是她将季云黎那日在酒席上的一番话记在心里,也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因此便迟迟没有松口答应下来。   这两日文夫人也未提起这件事,季云黎虽与她只有一墙之隔,却也未曾见过他。傅兰君倒是落得清静,恨不能以后日日这样才好。   可总是天不遂人愿,这日清早,季云黎便来她的院子里,竟还陪她一同用了早膳。   傅兰君看着他那张日日含笑的脸,实在不知他又有什么心思,终于忍不住问道:“季大人到底有何事?”   她先前称季云黎“季大人”,都见过他蹙眉,心知他是不喜的,这次却又故意这么叫。   季云黎这一回却像是没听到一般,道:“抢绪夫人那小贼有消息了,你可愿与我一同看看?”   他见傅兰君面露惊讶之色,道:“这回该是靠谱一些了,毕竟冤大头只我一个便够了。”   他语气轻快,这样与人说话,实在很难让人拒绝。再者说原本也是傅兰君答应下来要抓住那个小贼,她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傅兰君先问了问那个官兵,才知道那盗贼偷的是绪夫人腰间的一块墨玉。   那官兵言道:“那贼人来头不小,功夫也不低,若是我们必是抓不到的,还多亏了梅大人。”   傅兰君听他说“梅大人”,心中疑惑,“梅大人是谁?我们柳城何时有姓梅的大人了?”   那官兵还不曾答话,季云黎便道:“可是梅清之?”   那官兵忙不迭的点头,“季大人果真聪慧,便是梅清之梅大人。”他又皱眉苦恼道,“那贼人虽是承认了窃玉的罪行,我们却未能在他身上搜得那块墨玉,此案怕还有蹊跷。”   季云黎点了点头,想着牢中闷热腥臭的难耐,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傅兰君道:“牢中脏乱,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我将审问的结果告知与你。”   傅兰君听他这么说,语气不善道:“季云黎,我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不是半点苦也受不起的!这是本该是我来做,你为何不让我插手!”   季云黎愣了愣,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语气明显低了下来,傅兰君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吸了口气,道:“对不住。”   她以男子之身活了十六年,最厌烦旁人将她当成只知相夫教子的女人来看。如今让她嫁给季云黎,光是看到他情绪便不对了,又听他明显将自己当成弱势来看,一时间脾气便收不住了。   傅兰君又吸了口气,道:“走吧。”   她未曾料到,她此生仅有的两次进牢房,要审讯的都是熟人。   她看到在牢中那人衣衫褴褛的背影,便知这次官府总算是抓对了人。敢偷绪家夫人身上宝玉的,除了他也没旁人了。    ☆、第五章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傅文平初入江湖第一个认识的人——司越。司越便是传说中的“侠盗”,是不是“侠”暂且不论,此人偷盗之术却是出神入化,又爱珍奇宝玉,所盗之物十有八九便是精美华贵的玉饰。   傅文平吃的第一次亏,便是让他盗了随身的玉佩去。   傅兰君又听那官兵说绪夫人丢的是一块墨玉,又见到被抓的人是他,便知这一回算是没抓错人了。只是怪的是司越武艺不低,怎么能轻易让人捉住?   她回头问季云黎:“那梅清之是什么人?”   季云黎诧异地看着她:“你不知?”   傅兰君摇了摇头。   季云黎看她的神色又了然了,道:“你不在京城应不知他真名,那梅师之名你必会听说过。”   “梅师?”傅兰君诧异地问。她自然是知道梅师的。梅师是先帝最喜爱的琴师,琴艺登峰造极。传说先帝听他一曲,三月不知肉味。琴师地位不高,这梅师却是不同,他说一句话,先帝没有不允的,若是旁人有这等能耐,必是让世俗沾染了,可这人却依旧清雅高洁的像顶峰上的那一抔千年不融白雪,只知钻研琴技,跟先帝提的要求,也不过是要几本难得的琴谱。   先帝去世之前曾赐梅师黄金千两,却命他离京,此生不得再回京城。   他如此大才,如今才不过而立的年纪。傅兰君对他也十分敬佩。   季云黎又道:“前几日我听闻梅清之还在温城,这时候怎么又到柳城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蹙眉,傅兰君便打趣道:“怎么?你恨讨厌他?”   季云黎看着她笑笑:“讨厌倒是算不上,只是不想与他深交。”傅兰君也不再与他多说,见那官兵将牢门打开,跟着他就进了牢房。   她却没有看见季云黎脸上那抹笑意凝固下来,一双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中糜烂的死水。他听到傅兰君叫他,眸光才一点一点龟裂开来,抬步跟了进去。   司越看到来人,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也不管手上的镣铐,抬步猛地跑了两步,像是要扑到傅兰君身上一样。   傅兰君目光凌冽,眼疾手快一个闪身,紧接着反手反扣住他的手臂,压着他的肩膀抬脚踢到他膝窝,强迫他跪下去,脑门冒汗的大喊:“大胆!小贼竟还敢袭击于我!”   司越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口中大声喊疼,又说再也不敢了。   傅兰君甩手便将他扔在一边,还是气势凌人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何偷绪夫人的宝玉,如今又将那宝玉藏在何处?”   季云黎刚走到牢门口,她这么直截了当的审讯方法,也着实让季云黎吃了一惊,更让他惊讶的还是那小贼竟还乖乖的说了:“小人家贫,家中揭不开锅了。前两日我去给老母抓药,那药铺老板竟不肯赊给我,回去路上我看到绪夫人腰间宝玉,便起了贪念。”   他说的不过是寻常盗贼常起的念头,可季云黎却能看出他在说谎。   他刚要开口再问,便听傅兰君竟感动似的一阵附和,软了口气问:“那如今那块宝玉现在何处?你活的也苦,便不再为难你。若能找回,我便向府尹大人求情将你放了。”   季云黎实不知傅兰君的心肠竟这样软。他看出点端倪,便不再说话,冷着脸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两人。   还趴在地上的盗贼此刻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叹了一口气,竟是拉着傅兰君在干草席上坐了下来,道:“此事便说来话长了,你且坐下来,我慢慢与你说!”   季云黎这才看清这人的样貌,高挑精瘦,一双星目却藏着鼠光,分明是个惯盗。他与傅兰君的动作甚是熟稔,想来两人早就相识。   他抿唇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官兵道:“你们且退下。”说罢,又走回来撩起衣袍坐在傅兰君旁边。   司越正说到那日与好友喝酒散了,见季云黎也坐下来,立即停了下来看着他。   傅兰君也吃了一惊。   季云黎道:“我与她一同审理此案,你且继续说下去。”   司越转头看向傅兰君。先前季云黎一直在门口未曾进来,他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一时间摸不准他是个什么身份,心里思索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傅兰君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季云黎也算半个自家人了,司越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对司越道:“你且说便是,他没什么不能听的。”   季云黎听她这话,眉眼不自觉的弯起,暖的如沐春风。   司越听傅兰君这么说,便不再顾忌说了起来:“我本是来柳城避暑的,谁知这里也这么热,着实让我受不了。恰好那日晚还算凉快,喝了酒之后却不想回去了,便在街上走走。”   “走着走着,就想起文平兄来,文平兄如今在温城田家为客,也不知是不是看上了田家那小姑娘。田家那小姑娘我还见过,清秀可人的,倒真是标志。什么时候文平兄能收了心,将她娶回家做夫人,我还能蹭一杯喜酒呢!”   “我这么想着,又想着他不在家,你不还在吗?便去傅府看看你吧。走到街口便看见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小丫鬟走着。那个小丫鬟嘴里愤愤的说:傅家这小姐也太不守规矩,也难怪到了今日还嫁不出去。”   他看傅兰君脸色一变,顿时嘿嘿笑了两下,“我听着都替你生气!可转念一想她说的倒也不错,你若是守规矩些,多念些女戒绣些花,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傅兰君怒喝道:“说正事!”   司越立即不再玩笑,道:“我听他说起你来,便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要紧,却见她腰间挂着一块墨玉,墨玉本就不多见,这块墨玉质地又是极好,你也知我的喜好,我顿时便心痒起来,便一个探手将那玉拿了过来。她二人当时并未察觉,也不知为何报案时说是遇到了抢劫的贼人。”   他说到这里还叹息一声,道:“我怎么也称得上侠盗,怎么能做这般失礼的勾当?”   “我拿了那墨玉也不再逗留,便回了客栈的住处。我关了门将那玉放在等下仔细端详,先前不过匆匆一瞥,只见它是块好玉,细细看来,却看不出是哪里产的玉。这倒是让我很是新奇。”   “我将那玉收起来,想等第二日找个识货的帮我看看。谁知第二日官府就下了通缉令,我这才知道这个人是绪家那小子娶的夫人。”   他又打趣傅兰君:“怪不得那小丫鬟会说那样的话,原来是你看上那小子的家眷!”   季云黎一张脸冷下来,只心说这小贼实在聒噪。   官府的通缉令我自是不看在眼里的,可与你有关我便有些兴趣了,就仔细探查一番,谁知却探出此案竟是由你经手的。我便有些为难。在我手上的玉,从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可你若是抓不到贼人,就是遇上难事。我们江湖人可不讲道理,可不讲规矩,却不可不讲义气,我既已将你当作好友,你碰上难事,我便没有不帮的道理。“   “我心里又是在对那块墨玉好奇,权衡一二,心说也罢,我便先去验验这玉是块什么玉,等知道了便将玉还回去!就在这验玉的途中,就出了岔子了。”   “若是温城,鉴个玉又是什么难事?只是我在柳城识得的人却不多,玩玉器玩的多的,也不过就是孙家二爷。”   他说到这里突然就啐了一口,道:“我寻思着白日里去找他,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端,便晚上去了。谁知这腌臜玩意儿玩玉器玩儿的溜,玩女人也是一把好手!他吩咐管家让我等着,我心说是我有求于他,等一等也是应该,可等了一个时辰却还没动静,我这急性子便等不了了,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便想着去看一看。”   “我到他房门前,这一听不要紧,里面竟还有个女人。是个女人也不要紧,只是那女人声音我听着却十分耳熟,仔细一想,竟是坊子的花旦六桃仙!”   他又啐了一口,道:“六桃仙这姑娘,竟能看上这么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我本还看着六桃仙仙女儿似的人物,她唱的戏,我只在柳城便回回不落,谁知……谁知……”   他哀叹一声,无限愤慨,觉得自己扯远了,又扯回来。“我去的时候,孙二爷正哄着六桃仙说让她等几刻钟,我便推门而入,说不必了,爷我亲自来了!”   “我将那墨玉放在桌上,再回头看,六桃仙身上裹着锦被,一张脸桃花儿似的,大吃一惊躲在孙二爷背后。我越看孙二爷那张丑脸越觉得作呕,不欲多待,便直接将墨玉扔给他,说让他看看这是什么玉,若要报酬我今日未带,让他说个数我改日来取。”   \"他快将玉看了也就是了,却唧唧歪歪的嫌我失礼,他怕什么?怕我将他相好的身子看了去?呵呵,爷我还真不稀罕!“   “我便说他验便罢,不验就还给我,他也恼了,说不看!六桃仙却说那墨玉真稀罕,想看一看。我心说就这么块玉,她一个唱戏的大约也没见过,就交到她手里让她看了两眼。”   司越啧啧两声,他向来是个贪财好色的,此时还说道:“那六桃仙一截手腕,当真比宝玉还美上十分!”    ☆、第六章   傅兰君听他这话,大笑他小气,道:“就这么块玉就赠给人家又如何?也难怪人家肯跟着孙二爷,却是正眼都不看你一眼!“   司越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还想着你吗?我若是将玉给了她,你待如何?再说那六桃仙竟能委身孙二爷那老头,我若是还像以往一样当她是个仙女儿,就当真是瞎了眼了!她自己轻贱,也不怪我轻贱她!”   傅兰君只笑不语。六桃仙是柳城出了名的花旦,唱的一把绝好的戏,声音轻灵悦耳,说话声音软糯,长相又好,也许多大户人家想将她娶回家做妾。   光明正大嫁过去又不肯,却与孙二爷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傅兰君不欲再听,就问道:“那墨玉如今在哪里?你一意要给我,如今我来了,怎么还不拿出来?”   司越又是一笑,道:“我本想着给你是不假,奈何它如今是真不在我手上!我出了孙家大门,心里还为六桃仙的事情愤愤,又走了几条街,不防便让梅清之见了。他也不知是为何盯上我,见到我便说我是盗贼,要将我捉拿归案。”   “我当初在京城偷入皇宫,还有幸听他弹了首曲子,便认出他的身份,心说他一个琴师,有什么能耐能拿住我?谁知……谁知……”   他恨恨咬牙,老脸一红,傅兰君看他这个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不知你的能耐竟还不如他!”   司越瞪了她一眼,又接着道:“我做了十几年的侠盗,还是第一次要进衙门大牢,心说若入了狱,这面子还往哪儿搁?我斗他不过,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他手里吃一次亏,怎么也比进牢里丢了面子强!便向他求情,说将那墨玉还回去,让他放我一马,他也应下了,谁知我搜了全身,竟不知那墨玉去了何处!”   他说到这里,脸上愤恨又重了一分,“想我这盗术,若敢称第二江湖便无人敢称第一!竟不知何人何时从我身上盗了去!梅清之见我身上没有便又要押我去大牢,我忙想了想,自我从孙二爷府上出来,便再未见过旁人,玉佩除了六桃仙便没人再摸过了,便说必是那小贱人给我顺走了,梅清之却是不信,执意将我押入牢中!”   季云黎问道:“你说是六桃仙拿了那块墨玉,可有什么证据?”   司越一听这话,顿时“哎呦”了一声,道:“你怎么和那梅大人一样的话?我若是有证据,便进不来这牢里了!”   季云黎细细一想,若这司越所言属实,那这块墨玉十有八/九便是落在了六桃仙手中。只是他看司越这号人物,是不是撒谎,还真拿不准。   傅兰君却道:“司越没必要撒谎,他此时已经在身陷囹圄,我又担保若他交出玉佩,我便保他出来,他不会骗我。”   季云黎笑看着她,自他从牢里出来,便一阵阵的头疼,却强打着精神。他倚着车壁问道:“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傅兰君也不瞒他,道:“哪里是我认识他?是我哥哥认识他,我不过与他见了几面。他本性不坏,为人也爽快,我便交了他这个朋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季云黎只疲惫一笑,更觉得头痛愈盛,倚着车壁慢慢合上了眼。   恍惚间像是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北风骤冷,冻的他喘不过气来。也是这样子坐在马车上,车轮碾过泥泞小路。   他心中压着许多烦心事,出声问道:“卫陵,到了何处了?”   没有回答,马车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接着才是卫陵的声音,却没答他的话,只唤了声:“公子……”   他苦笑一声,调开车帘,便见到车前的人穿着斗笠蓑衣,背着一架琴,手中一把利剑,在冰雪茫茫处站着。他的眼神,也如冰雪一般的冷。   他下了马车,看着来人又是嘲讽一笑,道:“清之,好久不见。”   梅清之不言不语不动。   他知道梅清之是来杀他的,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又道:“清之,前年你托我寻的那册琴谱,就在我旧宅书房里。我是回不去了,你若想要,便自己去取吧。”   他话落,远远的看着那人抿紧了薄唇,握剑的手也更紧了一分。只是他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提剑便飞身上前,卫陵去挡,却不过两招,便被他一剑穿胸。   那剑闪着寒光当头劈下来,他闭上眼睛,却听咣当一声,他睁开眼,却见卫陵用过的那把剑扔在自己跟前的地上,他用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也是冰冷的话:“跟我打。”   他弯腰拾起那把剑,却觉得重逾千金。他与梅清之七年相识,如今这一剑下去,情分便彻底断了。   他忽地松了手,将剑扔在一旁,闭了眼睛:“罢了……罢了,那七年,权当我从未认识过你。”   他在赌,赌他不会忘,七年来饮酒鸣琴相伴之情,赌他不会忘,六年前昭德帝离世事自己的相护之恩,赌他与他一般,都是重情之人。   忽觉得冰凉的袖角从自己手背划过,耳边还是他冰冷的言语,“阿君还在京城等着你吧?”   他也一笑,“清盈也还在京城等你。”   梅清之脚步一顿,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路,却不是回京城的路。   他站在雪地里良久不动,卫陵胸口里流出温热的血染红了茫茫白雪,不知何时又冰冷凝固了。他僵直着身子走过去,费力将他冷透的身体移到马车上,忽地胸口一痛,掩唇剧烈的咳了起来,指缝间淅淅沥沥流下丝丝鲜红。   “季云黎!季云黎!”他神志不清,恍惚间听见有人唤他,勉强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不自觉的喃喃出声:“阿君……”   他侧头又掩唇咳了两声,眼前才清楚了些。傅兰君正扶着他的肩膀,紧皱眉头看着他。   他掩在唇上的手放下来,却觉得手心一片粘腻。他轻轻推开傅兰君,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又朝她一笑,道:“无碍了。”   傅兰君从头到尾将他审视一遍,显然还是不信的。之前她正说着,便看见季云黎累极一般闭上眼睛,便不再出声。原本就与他商议到孙二爷家去一趟,见他这样并未多想,只默不作声,想着到了地方再叫他。   谁知才走了两条街,他便蹙着眉咳了起来,直咳得坐不住就要歪到一边。她吓得赶紧上前扶住他,他却用手堵住唇半睁开眼,眼里却是半点光也没有,咳得愈发剧烈。   她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惊慌的喊他的名字,又听他嘴唇蠕动似乎是说了什么,接着又偏过头去咳,半晌才清醒过来。   她看他如今也不过就是勉强坐稳了,看脸色也绝不是没事了的样子,却只不语。   季云黎将帕子收起来,忽地意识到什么,挑开车帘向外看去,皱了眉吩咐马夫:“去孙家。”   那马夫十分为难,看向傅兰君,“小姐……”   傅兰君看着季云黎道:“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孙家?”   季云黎笑了笑:“我已经无碍了,不能妨碍你破案子。”   傅兰君一声冷笑,道:“刚刚还吐血,如今便是无事了?”   季云黎半两拨千斤的一笑,“不是什么急症,不碍事。”   他这么一说,在傅兰君听来便是嫌自己多管闲事了,冷冷的哼一声,对车夫道:“听季大人的!”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傅兰君还是觉得气愤,又道:“季大人还是将自己的身子照顾好,若是日后你我成亲,我可不想遇到些不必要的麻烦。”   季云黎一愣,低低“嗯”了一声,道:“不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他这样软言软语,反倒更让傅兰君心里不舒服。他身子不适,自己还这样说话,怎么想怎么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孙二爷玩玉玩的讲究,吃穿用度也讲究。听季云黎和傅兰君来,自然不敢怠慢,摆上酒席,还将珍藏许久的白玉酒杯拿出来。   季云黎来柳城向傅兰君提亲一事已是人尽皆知,孙二爷见他俩一同到了也不奇怪,只是好奇他们为何而来。孙家与傅家倒是诸多往来,只是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依着自己的身份,他俩自然是不会亲自来送请柬请他去喝喜酒!   酒席过半,孙二爷才问:“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季云黎又是一杯酒下肚,脸上稍稍泛红,已不似刚才的苍白。他温和有礼道:“不知孙二爷可知晓正在查的柳城窃玉一案?”   孙二爷先是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知晓的。不止知晓,我府上的一块宝玉也不知让何人盗走了。”   季云黎皱眉,忽的想到他刚刚出狱之时见到的那苏琼枝。那日就有人说,她的叔父在孙府雕玉的时候,将孙府的宝玉弄丢了一块。   傅兰君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便问道:“那孙二爷丢的是块什么样子的玉?”   “是禹山产的墨玉。”孙二爷道,神情十分惋惜,“我托了许多人,找了许久才找到那么一块质地均匀的墨玉,谁知竟丢了。”   “那为何不报官府?”傅兰君又问。   孙二爷喝了口酒,又叹了声,道:“不瞒傅小姐,我先前吃过官府的亏,信不过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各位嫌疑人为自己的辩护) 孙二爷:我有钱(不稀罕) 六桃仙:我没本事 琼枝叔叔:我没工夫 司越:我没病 季云黎:…… 傅兰君:…… 梅大人:呵呵 ☆、第七章   他吸了口气,道:“那墨玉丢的时候在苏三冬先生手中,二位若是调查此事,我将他请来如何?”   苏三冬便是苏琼枝的叔父。   傅兰君看孙二爷的神色,也是十分懊恼。怕是这玉丢了也给他添了不少烦心事。   傅兰君和苏琼枝交好,也与苏三冬熟识,不以为是他盗了宝玉,也不想去叨扰他们。她心思转了转,道:“我听闻近来六桃仙姑娘经常出入孙二爷府上?”   孙二爷一愣,随即点头:“对……不过是我倾慕六桃仙姑娘才貌,请她来唱曲……”   傅兰君一抬手制止他的话,道:“你请她来做什么并没有什么妨碍,只是她毕竟是孙二爷府外之人,孙二爷宝玉被盗,她怎么能脱得了干系?”她勾了勾唇角,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倒不如请她前来一问如何?”   她在傅家的生意场上学了那么多年,身上染了不少凌厉的气势,如今这么看着他,竟叫他心里慌张:“六桃仙……她……她怎么会盗我的玉?”   他只这么一句话却也解释不清,傅兰君和季云黎对视一眼,孙二爷此举,竟像是包庇六桃仙。   傅兰君便又弯了弯唇,道:“若不是六桃仙姑娘,我与季大人必不会为难于她。孙二爷是在怕什么?”   孙二爷一时语塞,却依旧不想将六桃仙带来,只结结巴巴地找借口,最后竟恼羞成怒一般,直接道:“我丢了玉与你们有何干系?我孙家之事你们插手,是不是太失礼了?”   “咣当!”傅兰君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隔了一会儿,才哼笑一声,“是我二位多管闲事,那孙二爷,我们便先告辞了。”   她说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佳肴,道:“孙二爷府上饭菜不错,只是这道红烧狮子头,还是城南周记的好吃一点。”   她此话一出,孙二爷便脸色稍变。   季云黎抿唇笑了笑。城南周记的狮子头好,人尽皆知。只是周记在城南,孙家在城北。而且周记除了每日只给傅家菜肴供应,纵使孙家家业不小,与傅家比起来,还差得远。   孙二爷最爱的一道菜便是红烧狮子头,也曾特地拨冗到周记尝这道菜。傅兰君说这样的话,十分有耀武扬威之嫌。   季云黎知道是孙二爷不配合惹她不高兴,纵使不能对他如何,嘴上怎么也要讨点回来。他心底轻叹一声,果真还是以往的模样,不,果真还和自己上一世认识的傅兰君,一模一样!   他起身跟着傅兰君走出去,边上了马车边道:“听孙二爷和司越的话,六桃仙盗取宝玉的嫌疑最大。我们去坊子一趟?”   傅兰君看了他一眼,闭目蹙眉摇了摇头,道:“我累了。回傅府”   看她的模样,倒还真的在为孙二爷的不配合而气恼。季云黎笑着劝解她:“毕竟孙二爷和六桃仙是那样的关系,孙二爷护着六桃仙,也是他俩情意深重。你何必气恼?再说我们在孙府审问六桃仙,指不定孙二爷怎么妨碍我们,还是到时候在坊子里,单独审问她为好。”   他话落,傅兰君便睁开眼,又将他上上下下审视了一便。季云黎让她看的浑身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傅兰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季大人,你是会读心术呢,还是太过善解人意呢?我没说是为了孙二爷不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她此时一声季大人,便没了以往的生疏客气,反倒添了一份调笑。   季云黎笑道:“我未来的夫人,不能看出她的心思,日后要怎么哄她?”   傅兰君“嗤”了一声,又转过头不再理他。   季云黎心中暗笑,他与傅兰君十三年夫妻,曾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她一抬手,一皱眉,自己便能知晓她想的是什么。如今看出她这点小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他还看得出,她要回傅府,也不是因为她累了,而是担心他的身体。她这样默不作声的关心,让他极为受用。   傅兰君想不到,她到牢中走了一趟,回来后院子里竟是一片张灯结彩。窗户上贴了“囍”字,门前挂了大红灯笼,十分壮观。   她怔愣的工夫,小素便像是幼燕一样飞出来又将她拉回房里,嘴里还念念有词,“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该要好好的庆贺一番!”   傅兰君将自己的生辰,父亲母亲的生辰,兄长的生辰就连傅家那些姨娘的生辰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将家里大大小小喜事好事的日子都想了一遍,却未曾发现有今日的。   她心中疑惑,见桌上已经备下好酒好菜,小素口里还说着,“小姐九月便要双十的年纪,再这之前总算能嫁得出去了!要我说,小姐这次还真是上天给的福气,季大人这样的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可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傅兰君默默无语,还来不及开口,小素就又蹭蹭跑到门口,懊恼的皱眉:“我让那木头将季公子带来,怎么还不来?”   傅兰君听小素口中的木头,怕是季云黎贴身侍卫卫陵。她想着卫陵那一张脸,说是木头当真不假。   小素喃喃道:“小姐和季大人的婚事,季大人不在场可怎么行?”她这么说着,便再等不及,“不行,我自己将季大人带来!”   傅兰君来不及制止她,便见小素一溜烟又跑了出去。她无奈扶额,小素这个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傅兰君看着窗子上的“囍”字,越发觉得自己在嫁给季云黎一事上,已经是骑虎难下。   只一会儿,小素便拉着卫陵到了傅兰君的房子里,边走边数落他:“不是说过让你将你家大人带过来吗?帮他们两个庆贺一下你不是也同意的吗?布置的时候帮忙不是很愿意吗?这时候怎么就这么磨磨唧唧的?”   傅兰君看着卫陵那样高大的男人,被小素拖着边走边数落,还垂着头一言不发,颇觉得好笑。   季云黎也跟着进了门,看到房里的布置也愣了愣,随即缓缓笑开,道:“我以为兰君叫我来是要做什么,原是如此啊。”   小素看他对屋子里的布置似乎十分满意,顿时尾巴翘上了天,到他身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季大人喜欢这间屋子?”   季云黎看着她亮晶晶的一双眼,也不自觉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是,只是……”   他皱眉顿了顿,环视四周,顿时又让小素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看小素变了脸色,才又笑起来,道:“只是太喜欢了,日后我与你家小姐在京城的洞房,可以也麻烦你来布置吗?”   小素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傅兰君听了这话顿时无语,撇了撇嘴,道:“谁答应你的提亲了?”   她这句话声音太小,小素根本没有听到,依旧在拉着卫陵和别的小丫鬟叽叽喳喳的说今晚的饭菜要准备些什么。   季云黎走到她面前,道:“看来你成亲,她们比你更欢喜呢。”   傅兰君冷着一张脸,道:“我哪里欢喜了?她们不过是不懂事!”   季云黎顿了顿,忽地问道:“嫁给我,是委屈了你吗?”   傅兰君一愣,他这句话让她莫名心中一颤,“怎么……怎么这么说?”   季云黎嘴角弧度不变,“我唯一想娶的人,却这么抗拒我,我倒是……有些伤心呢。”   傅兰君抬头看他的神情,却看不出有一点伤心,可这句话还是让她心里莫名一疼。她只能归于季云黎长相实在太好,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不心软。   她还是别扭,道:“我便是再抗拒,不也还要嫁是给你?”   “我说过,你若不想嫁,我不会为难你。”   他语气低了一些,却也十分认真。   傅兰君看他的神色,忽的问道:“你为何要娶我?”   季云黎神色未变,只道:“京城中大家小姐,个个都与皇室,与朝廷或多或少有些联系。如今我与父亲都在朝为官,长姐又是当朝皇后。若是季家势力过大,怕会引起皇帝忌惮。”   他顿了顿,看了看傅兰君的神色,才接着道:“傅家虽是四大世家之一,却早与朝廷断了联系,我娶你,不只是门当互对,对季家,对傅家都是最有利的。”   这是个绝好的理由,傅兰君不得不信。   她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也说不清对他这样的说辞满意不满意。他若是说对自己倾心已久,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他说这样的话,虽是实情,却……   “仅是如此?”   傅兰君不觉问出这句话来。   季云黎却看着她笑了,“自然,与我先前说的条件相符的女子不止你一个,可能让我心甘情愿的,便只你一个。”   傅兰君看着他的眼,却并未看出些什么。他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让傅兰君心底那一点不适也消隐了去。   只是这样恰到好处的回答,却让她觉得太过刻意,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般。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想法实在异想天开。便想了想,叹了口气,抬手摩挲了一下他光洁的下巴,道:“也罢,至少在皮相上,你满足我的要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君你这个死颜控!! ☆、第八章   傅兰君就寝之前吩咐家中小厮预定明日戏台的上座,特地交代了是六桃仙那一场。第二日便与季云黎一同去了。   坊子的戏台向来门庭若市,到这里来看戏也实在不如将戏班请到府里看舒服。也亏的是提前预订了雅座,才能有个清闲处,若不然这个流火的时节,傅兰君还真觉得受不了。   她再转头看看身边坐着的那人,显然比自己还娇气一些,自打坐下眉头便没松过,如今做了一个多时辰,额上有了些汗意,神色更差了。   傅兰君心想这人一介文官,在京城里怕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如今不耐也是有的。   她想着毕竟人家如今是京城来的客人,怎么也不能让他小瞧了柳城,便问道:“门口有家卖果脯的铺子不错,吩咐小厮买些回来吧?”   季云黎还是皱着眉,听他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   那小厮好容易冒着大太阳将果脯买回来,傅兰君却见他听够了戏,竟闭目养神起来,便亲自将果脯摆在他面前,道:“这味道不错,你尝尝。”   季云黎睁眼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果脯,捻起一个来放在嘴里,轻嚼了嚼。   傅兰君眼睛盯着他看他吃下去,心里想着他说些什么夸赞的话,谁知他竟还是一言不语,神色怏怏的又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傅兰君看着还剩了一大包的果脯,心中愤愤然,自己恨恨的将剩下的吃了。那果脯酸甜可口,别提多好吃了。   一包下肚,傅兰君气恼之意又平复了些,只心道这人实在难养活。   她再转头看一眼那人懒懒散散倚在椅背上,抱着臂膀垂着头皱着眉的模样,竟该死的认为这人难养活也是应该的!   好容易等到六桃仙的戏结束,季云黎才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身子对卫陵道:“将六桃仙叫来吧。”   傅兰君看他的模样,不由道:“六桃仙这一副好嗓子,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季云黎转头看她,“确实是一副好嗓子,只不过这里太吵了。”   傅兰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见楼下喝茶随着哼曲儿的,嬉笑玩闹的,实在没个清净。   季云黎又道:“她若是单独给我唱曲,我倒还愿意听听。”   傅兰君眉头一皱,张了张嘴便想骂一句,却看到他眼中揶揄的神色,哼了一声,道:“你想听谁唱曲儿关我什么事?”   季云黎竟有得寸进尺道:“我想听你唱曲儿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愿意为我学吗?”   可恨的是他说这句话面上竟半点不见轻佻之色,还是那样如沐春风的笑着,甚至说想听她唱的时候带了一丝恳求。   傅兰君听这句话该是十分气恼的,若是旁人说想听她唱曲儿,她怕是一巴掌便拍过去了,可看着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她兀自气恼了一阵子,与他一同到了坊子里酒楼的雅间,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才听他淡淡补上一句,“若是成亲以后,你来唱曲儿,我给你弹琴,倒也不错。”   傅兰君看他怡然自得的拿着本书,人模狗样的读着,又气得牙痒痒,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还来不及气到极处,卫陵就将门打开,带着六桃仙进来。   六桃仙不止有一副好嗓子,还有一副好身段,一张好样貌。   她见了季云黎和傅兰君便福着身子行礼,道:“参见两位大人,不知两位大人还小女前来,是有何事?”   她声音细腻绵软,却又无刻意的娇嗔,温柔软糯,傅兰君记得她今年二十三岁的年纪,可如今看她容颜,竟像是十六岁的少女一样,看起来比她都年少,也难怪当初司越说她是仙女儿。   如今傅兰君看着她这一张脸,像是涉世未深似的单纯,实在不能将她和孙二爷偷情的人联系在一块儿。   季云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毫不避讳的问道:“我听说六桃仙姑娘这几日经常进出孙府,与孙二爷走得亲近,不知姑娘可听说孙府宝玉被盗一事?”   六桃仙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孙二爷宝玉被盗我自是听说过的。那玉被盗是十日之前。我昨日听孙二爷说绪夫人被盗的也是一块墨玉,那盗贼已经抓到了。”她眼中露出疑惑,“不知今日两位大人来找我,可是情况有变?”   她这样毫无避讳的说与孙二爷的事情,说宝玉被盗,倒是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季云黎与傅兰君对视一眼,才接着道:“对,还请六桃仙姑娘配合。”   六桃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又跪的端正,应道:“是。”   季云黎问道:“孙二爷丢玉是在什么时候?”   “在十日之前,比绪夫人丢玉还要早了一些。”她不等季云黎再问便接着往下说,“我那日唱完了戏依旧到二爷那里去,二爷便跟我说他得了一块禹山产的墨玉,十分稀罕,说是请来苏三冬先生到府上雕玉,等刻好了便送与我。”   “我心说他家里那悍夫人怎么可能将这块玉便宜了我?也不信他的鬼话,权当他哄我。我也没在意,他能哄哄我也是好的。”   “我要走的时候正好遇到琼枝妹妹,她邀我去看,我便跟着去了,那玉当真是不错,只是第二日我再去的时候,玉便被盗走了。”   单从她的话里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她见过那玉,甚至摸过那玉,两块玉都是在她见过之后第二日便丢了,可玉丢失的时候,她却不在。   傅兰君想这与司越丢玉的时候一般无二。如此一来,当真是六桃仙嫌疑最大。   她不再多问,站起来冷着脸,道:“六桃仙姑娘,我与季大人怀疑你盗走了孙二爷和绪夫人的墨玉,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六桃仙脸上浮现震惊之色:“怎么……怎么可能是我?我与绪夫人并未见过,孙二爷的玉更不必说,他本来就答应是要给我的!”   傅兰君笑道:“你不是说孙二爷的悍夫人必不会将玉便宜你吗?”   “那……那绪夫人的玉我又怎么能盗来?我分明从未见过她!”她哑着嗓子嘶辩。   傅兰君道:“你未曾见过她,可你见过司越,那日晚上你要看的那块玉,便是绪夫人的!”   六桃仙眼光木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傅兰君又道:“此事只有我这些猜测还结不了案,我会将真相查出来,若真是你盗的,还望你就此招供,若不是你盗的,我也必会还你一个清白!”   她一脸正色,看六桃仙并无招供的意思,便挥手让身旁的两个护卫将她带去大牢,顺带告诉府尹她与季云黎调查的情况。   季云黎看着她的身影,脸上又不禁浮现出爱意。如今的她已是这样刚正不阿,手段果决利落,已初见数年后兰将军的风采。   那两个侍卫要将六桃仙带出去,刚一开门,便听见“啊”一声尖叫。傅兰君忙到门口一看,却是苏琼枝倒在了门口。   她松了口气,让那两个护卫将六桃仙带走了,又疑惑问道:“琼枝?你怎么在这里?”   苏琼枝鼻梁让门碰了,疼得眼眶发红要流出泪来,让傅兰君拉起来一边揉一边道:“我今日难得有空,恰巧几日前六桃仙姐姐请我来听戏,我便来了。听到一半就看见你,就跟来了。”   她一双明镜似的眼睛转了转,将目光落在傅兰君身后的季云黎身上,“这是……”她向季云黎施了一礼,叫了声季大人。   季云黎向她淡淡点头。   她心思一转,附到傅兰君耳边轻声道,“兰君,这便是你那夫婿吧?长得这样好看,你可真有福气!”   她说着,眼睛又在季云黎身上游走了好几圈。   傅兰君伸手将她推远,恼道:“谁说这是我夫婿?”   季云黎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就笑起来,走到琼枝身边朝她笑道:“苏姑娘?我听兰君说起你,那日在街上你未曾见我,我却看你给乞儿们送吃食。”   他说到这里,笑的更光芒四射了些,转头看着傅兰君,眼里满满的爱意,道:“我原先还不知,兰君身边的朋友也都是这样心地善良又漂亮的好姑娘。”   苏琼枝的脸瞬间便红了,结结巴巴的道:“也……也没有。”   傅兰君皱紧了眉,将苏琼枝拉的远了些,直接跟她道:“他惯会花言巧语!以后离他远一些!”   苏琼枝听她这样说竟替季云黎打抱不平:“兰君,整个柳城都知道季大人对你用情至深,不远千里向你提亲,你怎可这样说他?”   傅兰君一愣,转头看季云黎,却见他抿唇又轻笑了下。顿时额上青筋暴起,顿时有种仗还未打,己方兵将便均以倒戈的糟心。   偏偏她又听季云黎问道:“苏姑娘,我对兰君的心意,整个柳城都已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兰君:(斜眼)我家夫君真难养活! 季大人:…… 作者君:嘿嘿,美人难养活也是应该的嘛! ………………………… 大家再来猜一猜现在玉在谁手上啊? ☆、第九章   苏琼枝含羞点了点头,“整个柳城都说季大人对兰君的心意百年也难寻,在我看来……”她看了看傅兰君和季云黎,“在我看来季大人和兰君也是郎财女貌的绝配!”   傅兰君看着季云黎听了她这话,眼里云霞一般,别提有多得意了。她无奈撇嘴,又想到之前府尹来向他赔罪的时候,他两句话便能说到两个人的婚事上。府尹听说傅家大小姐要成亲,也必是要大肆宣扬一番的。当下人尽皆知的状况,还真像是季云黎蓄谋已久。   傅兰君将琼枝送走,才无语的问道:“季大人,你我的婚约,是你蓄谋散播出去的吧?”   季云黎面不改色的狡辩道:“怎么会是我散播出去的?这几日我日日在傅府,兰君难道不知吗?”   傅兰君刚要反驳他,就见将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看起来十分温软愉悦,道:“不过你第一次承认你我的婚约,我很高兴。”   傅兰君一愣,又要辩解刚刚是自己口误,却见他一转眼便摆出一张正经的脸,问道:“兰君认为六桃仙是盗玉的人吗?”   这毕竟是在破案中,傅兰君听他一问,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转移话题,立即便收了心思,想了想才道:“如今看来,嫌疑最大的便是她。可如今只有当事人口供,却没有人证物证,无法结案。”   季云黎点了点头,“既然六桃仙入狱,便先去搜查一下她的住处吧。”   傅兰君点了点头,两人便去官府带了些官兵前去搜查。   戏台老板面带福相,天生一张笑脸,恭恭敬敬的给季云黎和傅兰君带路。   “小桃儿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大人说她偷盗宝玉,小人是万万不信的。”   他虽是这样说,却还是将搜查的官兵带到六桃仙的住处,备下茶水,又说:“小桃儿一直老实本分,与孙家二爷也不过是去年年尾的事情。孙二爷一直待她很好,她自己也满足,日子过的比以往好了许多,唱戏都唱的比以往好了。她一直与孙二爷恩恩爱爱的,断不会偷孙二爷的玉。”   他肯为六桃仙这样说话,看起来平日里待六桃仙十分好。六桃仙的住处这么大的动静,有不少前来围观的,傅兰君差遣小素去打听六桃仙的风评,回来都说六桃仙为人极好,亲善且光明磊落,说她偷东西都是万万不信的。   傅兰君暗下皱了眉,想着那人能从司越眼皮子底下将墨玉盗走,那偷窃的功夫自然也是登峰造级。她再想想六桃仙,一介弱女子,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盗走司越的玉?   她看着到处翻着的官兵们,蹙眉抿了口苦茶,问季云黎道:“那两块墨玉真的是六桃仙盗走的?”   季云黎摇了摇头,道:“孙二爷那块玉我不知,只是司越那一块,必不是她盗了去。”   “那你猜是谁?”   季云黎顿了顿,才道:“我倒是怀疑,那玉是梅清之盗走的。司越武艺不差,这柳城的普通人哪有这个本事?定是梅清之盗走的。”   他这话说得认真,傅兰君却是不信。心说举国上下赫赫有名的梅师,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她怎么着都是不信的。   又过了些时候,一个官兵便急急忙忙跑出来,道:“大人,我们在床底发现赃物!”   傅兰君吃了一惊,心说六桃仙果真不可貌相,忙跟过去看了。她眼看着一个小箱子从床底拉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各式各样的玉佩翡翠,不下十数块。   其中两块墨玉躺在其中,傅兰君叹息一声,将那两块墨玉拿在手里,道:“赃物在她这里。”再看那箱子里的玉,这六桃仙,竟还是个惯犯。   季云黎点了点头,却还是没说话。显然心里还是不信六桃仙便是窃玉者。   他二人一同将搜获的赃物交给府尹,再将绪明玉同他夫人、孙二爷找来,给他们看了那两块墨玉,都说是自己丢的那块玉。   绪夫人义愤填膺,急着要将六桃仙定罪,傅兰君是没什么异议的,季云黎却又道:“可否再给我十日,我觉得此案仍有疑点。”   府尹自然是不敢违逆他,赶忙点头答应,绪夫人受了委屈一样含着泪道:“太史大人,如今人赃俱获,还能有什么疑点?还是赶紧定了那贱人的罪,省得她为非作歹才是。”   季云黎却是理都不理她,轻轻抿了口茶,起身对傅兰君道:“走吧。”   傅兰君跟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若是觉得有疑点想要再查,日后便自己去!我可不愿跟着你受累!”又转头看了眼绪明玉,“这事情也忒麻烦,我可不想再掺和了!”   季云黎含着笑点头,听她抱怨。   刚走到衙门口,两人便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傅小姐。”   傅兰君转头一看,竟是绪明玉。她不免又是心头一跳,道:“有何事?”   绪明玉欲言又止,却还是道:“这块墨玉能找来,多亏了傅小姐,我……我在鹤颐楼备下了佳肴向两位道谢,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不……”   “绪公子盛情难却,我两位只好去了。”傅兰君下意识的就要推却,却让季云黎打断。   绪明玉听他答应下来却是松了口气,笑道:“如此,我二人便先去鹤颐楼等着两位。”   等他两人走远,傅兰君还留在原地愣着。季云黎无奈就要去牵她,“走……”   话音未落,傅兰君便“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打开,怒道:“谁许你自作主张,答应他去?!”   她红着眼看着他,已是怒到了极处。   季云黎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前世与她亲近惯了,竟忘了如今她连自己的求亲还未答应。不止如此,她心里还装着别人。   他不自觉的冷下脸来,沉声道:“傅兰君,他成亲了那么多年,你竟还没死心吗?”   傅兰君却还强硬道:“我死不死心,干你何事?我愿不愿见他,干你何事?”   她性子向来刚强倔强,季云黎不是不知,听她这话还是气得胸口发疼,怒道:“傅兰君!你日后要嫁给我,你说干不干我的事?!”   傅兰君浑身颤起来。季云黎拉住她,“走!今日就跟我去将话说清楚!”   他用了十分的力气,将傅兰君手腕握得生疼,把她拖着踉跄了两步。傅兰君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弱势的时候,当下便用了武功挣脱开来,这还不算,竟是出掌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季云黎瞬间白了脸色,晃着身子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府前的廊柱才堪堪停下,按着胸口低咳两声。   傅兰君登时便愣在那里,却见季云黎咳过之后,朝她抬起手,道:“过来扶我。”   “哦……哦。”傅兰君没注意分寸,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力道能将他伤成什么样子,心中愧疚,愣愣的过去扶他。   她一搭上季云黎的胳膊,季云黎便将身子靠过来,大半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   傅兰君便更担心了,问:“你……你怎么样了?”   季云黎缓缓摇头,道:“先上马车。”   傅兰君不敢再违逆他,小心地将他扶上马车,见他靠着车壁捂着胸口直吸气,问:“要不要去医馆?”   季云黎又摇头,好像好了一些,睁开眼,又坚持对车夫道:“去鹤颐楼。”   傅兰君让他气的倒吸一口了冷气,咬牙切齿问道:“你如今的样子,还能去吃饭吗?”   季云黎抬眼看她一眼,冷笑道:“稍稍休息一下,一顿饭的时间还是能坚持的。”   傅兰君顿时便觉得将他打得轻了些,刚刚直接将他打得昏迷不醒才好!   可此时看着他面色苍白,还按着胸口轻咳的模样,怎么也下不了手补上一掌,直接起身就要从马车上跳下去。   她刚掀开帘子,却让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手腕,她转头恶狠狠道:“不想再挨打就放开我!”   季云黎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没力气跟她生气了,颇为无奈的道:“兰君,你不能这样一直逃避下去。”   他目光恳切,傅兰君也知道他说的话是为自己好,可说她懦弱也好,胆小也罢,她实是不想与绪明玉一道用膳。   季云黎探着身子勉强拉住她,又咳了两声,才道:“你爱慕绪明玉的心思,我不是不知,只是他如今已有妻室,你如今十九的年纪,多少年耗费在了他身上?兰君啊……”   他眼中隐隐有痛惜之意,像是替她心痛一样,道:“他不值得。”   傅兰君看着他一双明眸,听着他低喃的话,竟觉得委屈,眼眶发红。   紧接着她便又看到他用没拉着她的那一只手按了按胸口,又侧头咳了咳,额上溢出冷汗来。   她觉得他拉着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颤,却还是逞强拉着她,道:“兰君,是时候有个了断了。”   傅兰君心中犹豫不决,她知道自己心里不该再想着他,却又不愿面对他。   季云黎将另一只手伸向她,道:“兰君,到我这里来吧。”   他笑的极具魅惑,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像是要将她拉出这个泥沼一般。   她犹豫着将手伸过去,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只手,曾拉着她走过风雨,也走遍了大好河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绪公子:太史大人撩妹666啊! 季大人:这事情还得看脸。 大小姐:呵呵。 ☆、第十章   傅兰君终究是跟着季云黎去了。只是她实在担心季云黎的伤势。   刚刚自己将手递给他,他展颜笑了一下,紧接着却支撑不住跌坐下去,按着胸口急咳两声,就又见了血。   傅兰君心头猛地跳了一下,问他怎么样他也不说。   如今在鹤颐楼的雅座上,对面坐着绪明玉和他的娇夫人,又觉得十分局促,纵使知道季云黎状态不好,也不知该怎么关心他。   还是绪夫人先说了话,她站起身来,道:“菜肴还没上,我来给三位倒酒吧。”   她处处展示着贤妻良母的好风度,绪明玉也时不时与她眉目传情,看的傅兰君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任她倒上酒。   她又朝季云黎巧笑一下,作势要给他倒酒,季云黎挡住她,又面色不善的咳了两声,道:“不必,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他此话一出,傅兰君便忙转头目光切切的问道:“可是疼的厉害?若不然先回府改日再约也不迟,反正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要解决也不在这一两日!”   不怪她大惊小怪,她与季云黎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日,可这么短的时间便见他咳出两次血来,虽平日不见他行动有什么限制,这回吐血也多半是自己打的,可谁知他身体有没有什么病症?   先不说她日后要嫁给他,便是朝廷季太史大人的身份,在傅府出了什么事,傅家也指不定又有什么麻烦的。   季云黎听她的话,便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微微蹙着眉,有些委屈似的,道:“是有些疼。”   傅兰君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问:“那怎么办?我们回去?”   季云黎摇了摇头,又将眉目温软下来,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道:“不碍事,别担心。”   傅兰君差点反手打在他脸上,幸而绪明玉先忍不住了,重重道了一声:“季大人!”   季云黎回过头去,疑惑地看着他,道:“怎么了,是菜肴出了什么问题?”   傅兰君眼看着绪明玉额上青筋跳了一下,心说以往自己觉得季云黎是坦荡君子,当真是让他这副皮相骗了,这分明是只气死人不偿命的狐狸。   他如今的神色让绪明玉觉得有力气都没处使。他扯了扯嘴角笑道:“季大人帮内子找回宝玉,在下不胜感激,敬您一杯。”   季云黎神色一讶,转眼又笑道:“绪公子,我刚刚说过,我今日身子不适,不宜饮酒。”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定会让旁人觉得是不给面子,可季云黎如今脸色当真不好,任谁也不会怀疑他此话有假。   绪明玉又是失策,愣愣的举着酒杯的手还没放下。季云黎见他还持着酒杯,就皱了皱眉,拿起面前的酒杯来,与他碰杯后,道了声:“请。”   说罢一饮而尽,又侧头蹙眉咳了两声,绪明玉见状便慌了,忙道歉:“太史大人,我不是……我不是有意,还请季大人不要见怪。”   季云黎边咳边摆了摆手,傅兰君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为他拍背,一边道:“不能喝便别喝!逞什么强?”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时候菜肴也拿了上来,季云黎却只动了两筷子便放下了。   绪明玉勉强笑了笑,问道:“可是菜不合胃口?”   季云黎又摇了摇头:“只是没什么胃口。”   绪明玉屡次向他示好,他都敷衍的应着,有时候甚至不想理了便完全不说话。傅兰君也能猜到他是因为自己对他有很大的意见,也不多说什么。   吃到一半,季云黎忽然起身,道:“稍等,我有些醉了。”   他一共只喝了那一杯酒,又能怎么醉?傅兰君知道他这是给她留出时间来,将两人的话说清楚。   他走之后,三人谁都没有言语,倒是绪明玉先说话了,“兰君……”   他先前叫她傅小姐,不过是碍于季云黎在场,心里还是想着与她亲近的,“兰君,你要嫁给季大人了?”   傅兰君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嗯。”   绪明玉又问道:“他待你可好?”   傅兰君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抬起眼来,道:“他很好,比你好。”   绪明玉一愣,便听她又说道:“明玉哥,我喜欢了你好多年。”   那声“明玉哥”,还是他俩儿时一同玩耍时的称呼,如今再从她嘴里说出来,让他百感交集。   他还来不及感慨,便听傅兰君又道:“我十四岁那年你成亲到如今,我从未停止过喜欢你。”   绪夫人在一旁听着这话,就要发作,却让绪明玉死死拉住。绪明玉艰涩道:“兰弟,是我对不住你。”   傅兰君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头疼的厉害,喉头发紧。她吸了两口气,才道:“不怪你,我那时女扮男装,你自然认不出。再说即便不是如此,我也不能强求你喜欢我。”   她淡然一笑,道:“明玉哥,如今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她笑了笑,“他家世比你好,样貌比你强,品性……”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至少对我,比你要好太多。”   绪明玉心中异样,垂着头不语。   傅兰君觉得泪水要涌出来,便起身道:“我也有些醉了,先告辞。”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让你的夫人再来傅府,我招待不起!”   她说着,便落荒而逃。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姿态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不知有多可笑。   季云黎回到雅间见傅兰君不在,先是一愣,随即又在座位上坐下来,问:“阿君都与你说了?”   绪明玉心中慌乱,单手撑着额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喜欢我那么久,我……”   “你知道。”季云黎冷淡的打断他的话,绪明玉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眼眸中一片冰冷,甚至还带着厌恶与不屑。   他说,“你知道,她这个人是藏不住心思的,你从开始便看得出来。”   “我……”绪明玉想要反驳,可心里慌乱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自从知道她是女子,也曾对她动过心思吧。”   绪明玉深深垂着头,半点不能反驳。   “你配不上她。”   他这么淡淡的几句话,便让绪明玉浑身颤起来。他知道傅兰君是那样好的女子,即便自己对她动了心思,可依旧桎梏不前,便是深知自己配不上她。可如今这样深藏的心思,竟让季云黎活生生的揭开了。   季云黎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转头朝他倨傲一笑:“只有我才配得上她!”    ☆、第十一章   傅兰君从那里出来后,悄悄躲在楼道角落里哭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身后有人道:“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傅兰君一愣,回头便看见季云黎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静静的看着她。   傅兰君赶紧将眼泪擦干净,不自在地问:“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季云黎道:“从你开始哭。”   傅兰君老脸一红,却见他身子晃了晃,一手按上胸口,脱力似的倚上围栏。   她忙上去扶住他,担忧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季云黎抬眼一脸虚弱的模样:“我的未婚妻为别的男人哭,我心痛。”   傅兰君一听立即又要炸毛,季云黎却更深的弯下身子,闭目蹙眉,额上溢出冷汗来。   傅兰君心里一慌,忙道:“你撑着点,我带你去医馆。”   她边说边拖着季云黎往外走,却让季云黎拉住。他声音又弱了许多,“不去。”   傅兰君一愣,随即又一阵气恼,忍不住呵斥他:“不去?为什么不去?你不想活了,别死在柳城!”   季云黎叹了口气,又缓了缓,抬手抚上傅兰君的眼睑,道:“你要这个样子去吗?”   傅兰君又是一愣,才发觉自己刚刚哭了许久,眼睛怕是已经肿了。季云黎这个样子,还在担心她的仪态。   她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说道:“先去医馆!”   季云黎却还是摇头。傅兰君心里一急又要说他两句,便听他道:“伤得不重,回傅府请个大夫便好了。”   他又补充一句:“我如今没大有力气,也不想来回折腾。”   傅兰君想了想,在医馆里定是不及傅府舒服的,便答应了他。   她上了马车便吩咐随行小厮去请大夫,回到府里又亲力亲为将他安置好。   傅兰君看着大夫有力的手在他胸口按了按,季云黎便闷哼一声,额上瞬间又是一层冷汗。   那大夫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手,胸骨都裂了!”   季云黎只沉默不语,也不知是不是疼的没力气了。   傅兰君听了这话心头一缩,都替他觉得疼。自己之前,下手真的太重了。   大夫处理好他的伤,又给他开好药,将要注意的事细细的跟傅兰君交代一番,才走了。   傅兰君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心里一阵愧疚,低声道:“对不住,是我任性了。”   季云黎身体疲乏几乎要睡着了,听她这么说又睁开眼睛,安慰道:“没事,不是什么重伤。”   傅兰君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愧疚的厉害,忽地又想到他之前还曾吐过血,又忍不住问道:“季云黎……你……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病症?”   季云黎听她这么一问一愣,随即眼神黯了下来,低咳了两声,道:“我累了。”   他说着便合上了眼,似是已经睡去。   傅兰君静静看着他,他分明是不想说。她忽地想到自己曾对他说,让他别妨碍自己的生活。   她张嘴想告诉他自己不过是关心他的身体,那一次说也不过是在气头上,做不得数。可看他已经睡熟,又记起那大夫嘱托让他好好休息,便不再打搅,悄悄起身离开。   季云黎却并未睡着,傅兰君走后,他便重新睁开眼,艰难的侧过头来咳了两声,拿了个帕子堵着口,瞬间咳出一口乌血。那血颜色发黑,不像是什么病症,倒像是中了毒。   一白影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看着他的模样脚步一顿,随即转身到桌上倒了杯水,到床边轻轻将他扶起来,将茶杯递到他嘴边。   季云黎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拿水输了漱口,道:“我便说你来柳城这么久,怎么能不来找我。”   那人见他漱了口,又将他扶着躺下,才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季云黎缓缓摇头,道:“这毒在我体内已有十年,我也习惯了。”   他闭着眼睛,还缓缓笑着,道:“能撑多久便撑多久吧。”   “你别……”   季云黎见他慌了,又睁开眼笑看着他:“不过玩笑而已,如今我要成家了,怎么也要好好活着。”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解药的消息。”   季云黎一愣,就点了点头,又说:“兰君知道你在柳城,我的夫人,你也见一见才是。”   那人道:“我从今早就一直跟着你们,她若成你夫人……”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她脾气也太差了点。”   季云黎不自觉笑出声来,“今日是我逼得太紧,她平日里性子还是很好的。”   那人就不说话了。   季云黎又道:“你说你今日一整日都跟着,你觉得窃玉的真凶是谁?”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哪里能看得出来?”   季云黎不再说话,隔了一会儿,竟沉沉睡了过去。那人见了一愣,随即翻窗出去。   第二日一早,傅兰君便听小素说今日府里来了贵客。“老爷说季大人与那顾客是旧相识,让大小姐和季大人一起过去。”   傅兰君心说这几日怎么光来贵客?她问道:“是个什么样的贵客?”   小素想了想,道:“我也只是见了背影,个头和姑爷一般高,背了一把琴,仪态挺拔,看起来是个雅士。”   傅兰君拿着梳子梳头,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敲在她的头上,斥问:“谁是你姑爷?乱叫什么?!”   小素嘿嘿笑了两声,眼里闪着精光,道:“反正早晚要改口,不如现在先习惯些日子。”她眼看傅兰君又要发火,急忙又道,“我昨日试着这样叫季大人,季大人连点反应也没有呢!”   傅兰君哼了一声,心说他这个没脸没皮的,也不知害臊!   傅兰君听了小素的描述,早就猜想这人是梅清之,却不想梅清之竟是这样一个人。   她看见梅清之站在她父亲旁边,见她进来就站起身来朝她笑。他一张脸十分温和,眼角稍稍下垂更显得无害,瞳仁清澈却少了些神采 ,眼神里还稍带着些许无伤大雅的阴沉。他这么一笑,两颊上却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平添了些稚气。   只看着这样一个人,心头便莫名的发软。   她迎上去先朝傅玄铭施了一礼,叫道:“父亲。”   之后又朝梅清之施了一礼,道:“久闻梅师大名,今日才有幸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梅清之面露惊讶,也回了一礼之后,问:“傅小姐怎么知道在下是梅清之?”他的声音与他的面相一样,也是温软的。   傅兰君笑道:“我先前便听闻梅师来了柳城,今日又听小素说来了个背着琴的贵客,便猜想定是梅师。如今见了面,便知道这世上除了梅师,谁还有这样的风采?”   她不过是说客套话,梅清之竟真羞赧的笑了笑,道:“傅小姐过奖。”   几人都落了座,傅玄铭才发话问文夫人道:“文平竟还没回来吗?”   他前几日去谈生意,也是昨日晚间才回,一早就来了客,浑身疲乏,傅文平不在又没个替他招待的,心里自是不满。   文夫人道:“文平还在温城,与田家的生意也不好谈。”   傅玄铭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不好谈的?我看他是不愿回来吧?”   梅清之这时候说道:“我二十日之前在温城还见过傅公子,他与一年轻貌美的姑娘在一处。”他又抿了唇笑,“傅公子去谈生意,顺带给夫人谈回个儿媳回来,也是赚了。”   文夫人看着梅清之心里欢喜,一脸慈爱的看着他,“清之,你初到柳城人生地不熟,又在外奔波了许久,怕是累了吧?若还没安顿好,便在我傅家住下,想呆多久呆多久!”   梅清之笑了,道:“不知云黎住在何处?他的住处若还宽敞,我便不麻烦夫人,跟他住在一处便好了。”   文夫人觉得太委屈了他,一说给他另外安排,梅清之脸上便立即浮现出失望的神色,文夫人又忙改口:“你若是想和云黎一起住,便去吧。”   他一听,又立即笑开了,不胜欢喜道:“我前几日正新得了本琴谱,云黎在,我定能领会的快些!”   傅兰君嘴角抽了抽,心道这梅清之不会才是个真断袖吧?   刚这么想,就听他又问:“云黎怎么还没来?”   傅兰君呵呵笑了声,道:“他身体不适,怕是来不了了。”她刚说到这里就后悔了,想梅清之不会趁机说去看他吧?   刚这么想,梅清之就着急的站起身来,“身体不适?他怎么了?我……”   傅兰君立即打断他的话:“他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梅清之听了她的话,便讪讪的垂下头,面露失望不再言语。倒是傅玄铭皱了眉问道:“云黎怎么了?他才来几日怎么就不舒服?兰君,你怎么照顾的人家?”   他话中不乏责备之意,傅兰君却半点不敢反驳,心说自己不仅没照顾人家,他的伤还是自己打的。便怏怏地低下头赔罪:“是女儿的错,日后定会照顾好他。”   梅清之又十分遗憾的道:“云黎快好起来才好,若不然,我怎么好让他劳心看琴谱?”   傅兰君瞥了他一眼,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顶在他那把琴上,又是爱怜又是忧思,才知道原来他急着见云罄,是要和他论琴。   只是她也不知季云黎为何没到,按理说小素应该已经将此事告知他才对,难不成伤势又恶化了?   她心里胡思乱想,便吃不下饭去,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离开,便跑进来个小厮,在她耳边道:“大小姐,季大人说有人潜进六桃仙的牢房,让您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傅大小姐武力值太强,季大人人还没追到手,胸骨先就裂了233333333 ————————————————————————————————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颗浅水□□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颗地雷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颗地雷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颗地雷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颗地雷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颗地雷 Glassh?猪猪女孩投了一个火箭炮 么么哒~~ ———————————————————— ☆、第十二章   不知季云黎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找六桃仙,特地将六桃仙关押在旁边有暗房的牢房里,并安插了眼线,密切注视着六桃仙的一举一动。   傅兰君快速赶过去,悄无声息地进了暗房,见季云黎端坐在一张榆木桌边饮茶,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旁边的动静。   傅兰君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小声问道:“是谁来了?”   季云黎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用嘴型说道:“安静一些。”   傅兰君撇了撇嘴,静悄悄的附在墙上,透过墙上留下的小孔看六桃仙那边的情况。   六桃仙一身囚服还算整洁,看样子并未用刑。那个来看她的人背对着傅兰君,青衫木屐,身姿挺拔,一头乌发夹杂着几根银丝,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   傅兰君并为认出他是谁,听他开口却吓了一跳:“你为什么认罪?”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苏三冬。六桃仙竟然已经认了罪。她屏着气听下去,却听他接着说:“你明明知道是何人所为,为什么替他顶罪?”   六桃仙笑了笑,眼中含泪,“自季大人从我房里翻出赃物,我便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她站起来走到苏三冬面前,借着烛光深情看他的脸,道:“我这么做,你不开心吗?”   苏三冬不语。   六桃仙见他这样,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脸颊,道:“你在乎的是她,我这么做保全了她,你不开心吗?”   苏三冬叹了口气,将她推开一些,道:“纵使我在乎她,可也不需要你来替她顶罪。我自会保全她。”   傅兰君皱眉,苏三冬在乎的人是谁?她除了知道苏琼枝一人以外,再不知道别人,难不成玉是苏琼枝偷的?   她甩了甩头,定然不会,她与苏琼枝多年好友,她什么品性自己难道不知?怎么能怀疑到她头上?再者说她都不知六桃仙什么时候和苏三冬勾搭上的,那苏三冬在乎的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她还欲继续听下去,却让季云黎拉住手腕,一路走出大牢。   她不禁恼怒问道:“你拉我做什么?六桃仙显然是知道什么,说不定还有什么消息呢?”   季云黎摇了摇头,道:“如今再听下去也无用处,倒不如跟踪苏三冬。”   傅兰君想了想,觉得此法甚好,便点头答应。一抬头,就见季云黎面带疑惑的看着她,不自在的问道:“怎么了?”   季云黎道:“若我记得不错,苏琼枝是苏三冬唯一的亲人吧?你为什么不怀疑是她做的?”   傅兰君撇了撇嘴,道:“琼枝什么样子我难道不知?她怎么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季云黎淡淡反问。   傅兰君嘿的笑了一声,道:“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以往还只当季大人君子之风,如今看来……”   她一双眼调笑的看着他,却见他面色沉静,并不与她玩笑。她颇觉无趣,便也正了脸色,正儿八经的跟踪苏三冬去了。   苏三冬从牢房里出来,便直接回了住处。半点未曾察觉身后有人跟着。   他让孙二爷软禁在孙府,将那块墨玉找到了才恢复自由。   禹山墨玉,不是那样轻易能得的。可今年柳城却出现了两块,一块出现在绪夫人手里,一块出现在孙府。   “此事定有蹊跷。”他心想,面色凝重的加快了脚步。   苏三冬住在一处贫简的巷子里,房子丝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他进了门,因多日不曾回来,角落里已积攒了许多灰尘,甚至结了蜘蛛网。   他却视而不见,走到床边从床底下爬进去。   傅兰君看见心里一急,心说这床底下必然有暗道,便要跟着进去。她想到自己认识苏家叔侄近十年,却从不知他俩是何来路。如今看来,苏三冬定不是普通的雕玉师,连苏琼枝也不能再小瞧。   刚走到床边,转头却看见季云黎一脸为难的看着床底,心里笑这人这样爱干净,要他从床底下爬过去,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又看他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色长衫,她心里愈加同情,脸上却露出鄙夷之色,笑话他:“不是你要跟着来吗?怎么不走了?”   她说着,便直接钻到床底下。果真见床底藏着一块四方形颜色稍浅的木板,她小心的揭开,便见一条漆黑暗道,深不见底。通下去的路笔直且并无梯道,只有固定在笔直墙面上的铁抓手,她小心翼翼的往下走,走了将近一刻钟才下去。   她夜视能力极好,可在这漆黑一片的暗道里却连脚底的路都看不大清。   她摸了摸身上,却并没有火折子。她稍感慌乱,身后却燃起一道亮光。她惊讶回头,却是季云黎。   她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又想他定也是从床底下爬过来的,心里懊恼为何不在他后面下来,看他爬床底是什么样子?   她刚要笑出声来,却让季云黎一下子推到墙上捂住了嘴,季云黎凑近她,在她耳边轻道:“这暗道回音很大,若不想让苏三冬发现,便不要出声,知道了吗?”   他说话只发出气音,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脖颈上,鼻尖也是他清冽好闻的气息。傅兰君只觉得身体一阵酥麻,心跳快了许多。   季云黎又道:“若是知道了,便眨眨眼。”   傅兰君听话的眨眨眼。   季云黎才退开,抿着唇无声的笑,似乎很是愉悦。   傅兰君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不是不能动,为什么要受他摆布?顿时怒火上涌,一下子将他推在墙上,手肘顶在他的脖颈处,恶狠狠的用唇形道:“以后不准对本小姐无礼,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便眨眨眼!”   她见季云黎听话的眨了眨眼,得意的将她松开,却见季云黎倚着墙,一手按上胸口一手捂着嘴,似是压抑着咳嗽,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她看到他这个样子,想到他让自己打的昨日还躺在床上,没什么底气的哼了一声。   拿着火折子路清楚了许多,季云黎要在前面开路,傅兰君撇了撇嘴,说:“还是我来吧,我武功很强!”她说着还向季云黎比划了个招式。她心说季云黎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提提笔写字都能累着,能保护的了她?简直开玩笑!   季云黎只是笑了笑,火折子在他手里,这通道只能走得开一个人,他前面一走,傅兰君便是抢道都抢不上去。   傅兰君撇了撇嘴,心说若是碰到危险,自己来不及替他挡下可不怪自己。   她一边腹诽一边走,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季云黎手里拿着一个布袋,无声无息地在往地上洒着什么。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你洒什么?”   季云黎道:“防蛇虫鼠蚁的药粉。”   傅兰君嘴角抽了抽,也实在是无语。她还从未见过来跟踪旁人,还时刻将自己的生存质量照顾得这么好的人!她虽是这样想,却没说什么静静地跟着他走——至少这样灰暗潮湿的地道,确实没有蚊虫来叮咬她不是?   又走了将近一刻钟,傅兰君见前面像是有了亮光,已经到了出口。傅兰君心中一喜,便快步了两步。   她还什么都没意识到,眼前便一黑,听季云黎小声呼了一句:“小心!”   她让季云黎捂住了眼,觉得身体让季云黎带着急退了几步,觉得季云黎扬手抛出什么,紧接着便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鼻尖传来一阵腥臭的腐味和生肉烧焦的味道。   她觉得浑身发凉,将季云黎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拿下来,看见阴暗处是堆成堆的毒蝙蝠尸体,正急剧的腐烂燃烧。那尸体的一旁还燃着刚刚拿在季云黎手里的布袋。   她这才意识到,季云黎说的防“蛇虫鼠蚁”,并不单单是蚊虫。   她向来胆大,并没觉得有多害怕,只是惊讶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蝙蝠?”   她没听见季云黎答话,转头就看见他别着头用衣袖掩唇,一脸无法忍受的样子。傅兰君撇了撇嘴,直接上前揽住他的腰纵身一跃,带着他出了地道。   至于刚才他十分迅速敏捷的身手,她就只当是他被吓的反应过激了。   她想那些毒蝙蝠说不定是苏三冬养来抵御外敌的,却让季云黎一把药粉给杀死了。   她不禁好奇问道:“你这药粉什么来头?连蝙蝠都能杀死?”   季云黎嗯了一声,还是一副不堪忍受的难受样子,道:“这是钟先生给我的,说是能防蛇虫鼠蚁。”   傅兰君想了想,这个钟先生大概就是京城御医钟仁承,他虽被封了御医,却用的一手好毒,长相又十分吓人,常年呆在阴暗的小黑屋里不出来,像是怕见光似地。   傅兰君面色怪异的看着季云黎,又问道:“你平日在家里防蚊虫都用的这个药粉吗?”这个药粉连蝙蝠都能杀死,天知道是不是毒/药,他若是天天用……傅兰君只想想便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季云黎摇了摇头,道:“我在家里都是用熏香的,来柳城的路上熏香并不是多么管用,才带了这个药粉来。”   他似是看出傅兰君在想什么,道:“这个药对人没什么作用,只毒杀蛇虫鼠蚁的功用强了些。”   傅兰君心说岂止是强了些,现在那些蝙蝠都化成灰了好吗?   她不再跟他扯这些“蛇虫鼠蚁”的事情,四下看了看,看到自己正在一处峭壁底下。让藤蔓挡着的地方似有一个洞口,里面隐隐有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说一下季大人悲惨的前世吧,大家不看也没什么妨碍哒~ 重点就是把他从小虐到死,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梅清之是个超级大反派!作者菌是不会原谅他的!!! ☆、第十三章   三十年前废相陆焉识反叛,昭德三十五年,朝廷历时六年平复叛乱。陆焉识伏法的那一日,正是季家嫡长子诞生之日,彼时拨云见日,黎明将至,昭德皇帝大喜,赐名“云黎”。   他从出生便一直是顺风顺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世上所有的喜乐,他独占了一半。   他从小便是在旁人称赞艳羡中长大,从不曾受过什么苦。   只是他太幸运了,老天也看不过眼。他十五岁那年春猎之时,皇上围场遇刺。他正与储君安景瑞追一头长相漂亮的小鹿,刺客便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他十五岁的年纪,养尊处优,武功虽是不弱,在那些刺客眼里也不过是花架子假把式。   他们终是不敌,等援军赶到的时候,季云黎让箭矢刺穿了胸口。皇帝将他带回宫去救,命虽救了回来,那箭上却染了一种名叫“凤尾翎”的剧毒。   毒/药毒发之时如虫蚁蚀骨,生不如死,且此毒损人心肺,若无解药,不过两年,便心肺衰竭而亡。药石之能压不住毒性,倒是内家功力还可一搏。七位皇宫内家高手倾尽毕生所学将内力传到他体内,再辅以解毒/药物,才勉强将毒性压制住。   只是那时季云黎年纪太小,身体稚嫩,又受了箭伤,七个人的内力强行灌入体内,他受不住又伤了脏腑,足足调养了五年才勉强好起来。   他一直未曾成亲,可是季家嫡长子哪里有不成亲的道理?以往父母怜惜他身体太差,可到了二十一岁,便再也拖不得,便问他可有什么中意的女子?   他思索片刻,便问道:“柳城傅家的大小姐傅兰君可成婚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都变了脸色,傅家大小姐——两年前还是傅家二公子,不仅如此,还曾让人当成断袖。傅兰君当时十六岁的年纪,女儿身刚刚暴露,还正值风尖浪口,季家为四大世家之首,又和皇室关系密切,季云黎要娶她,季家大多数人都是不愿的。   季云黎自中毒以来,便在一直季府将养,他曾以为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毒发身亡,更是想不到自己还能娶妻。以至于及母问起来的时候,他一阵错愕。   他脑中忽的就想到夏日里掉进荷花池里那个姑娘,明明是那样困窘的境地,她竟还神态自若,甚至有些神游。他恍惚间记起许久以前她曾到过季府,那是她还是个毛头小子,他将他带去校场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咬牙切齿的跟旁人打架,自己去将两人拉开,她已经凶狠的将人家的脸给抓破了。   她的小胳膊上也挂了青紫,让自己困住却还咬牙切齿的要去伸张正义,瞪着眼挣扎着说非要给那个欺负人的小混蛋一个教训。   他还记得那个欺负人的“小混蛋”,就是他的弟弟季怀璋。   自打他中毒之后便从没想起过她来,也不知为何那一幕在他脑海中竟那样清楚。季母说让他娶亲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便想起那个张牙舞爪打架的臭小子。   他不顾父母阻挠执意将她娶进门,甚至万分庆幸她原来是个女子,也万分庆幸她如今风评极差,若不然,那样明丽善良又正义的好姑娘,该是配一个江湖仗剑侠士,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自己又怎么配得上她?   他后来如愿将她娶回家,他爱她敬她,纵使她对他无意,也这样做了十年举案齐眉的夫妻。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这样和顺的过去,也就罢了,谁知在他三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知己好友梅清之竟反叛刺杀皇上。   他与梅清之十几年好友,纵使昭德帝曾下令他不许回京,他们两个依旧不断书信往来,他身体好些了以后,还曾出京三月只为与他一聚。   他不可置信,直到王炳衡将军平复叛乱回京,告诉他梅清之是叛贼晏君礼的暗卫,在朝中卧底十几年,他这才不得不信,原是梅清之从一开始,便骗了他。   晏君礼本是废相陆焉识的后人,当初陆焉识被全军剿灭之后,晏君礼侥幸逃脱,又是三十年,他费尽心力谋划,勾结旧部,步步为营,三十年过后,他终于与朝廷再次撕破脸皮,这第一个棋子,便是梅清之。   他心绪难平,傅兰君更是如此。她本就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决心,有一腔热血,只恨生为女儿身。如今叛贼竟是季云黎知己好友,她便不管不顾女扮男装潜入军营,同王炳衡一起去南疆剿匪。   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大军已走过三个大城,他无可奈何,请旨为监军跟去。当时,他体内的凤尾翎早有复发之兆。   傅兰君刚勇无比,在战场上不输男儿,不过两月便频频立功,被封少将。季云黎在战场也屡出奇招,攻敌于不防,在军中颇有威望。   叛军节节败退,若是一直如此,他们夫妻同心,剿灭叛匪,倒是不错,岂知就在此时,京城季家却出事了。   季家长孙季麟遇害。   消息直接到了季云黎手中,他当场便咳了血,又艰涩告知傅兰君。傅兰君当场便晕过去。   他二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却来不及见到儿子的尸骨。据季父季母说,季麟是上街的时候遇到了劫匪,让人一剑穿胸。   他直到卫陵死的时候,才意识到杀死季麟的人,竟是梅清之。   当时他悲痛毒发,傅兰君也大病一场。南疆只王炳衡和几员老将在勉强支撑,傅兰君病愈之后,便不管不顾重归战场。   季云黎毒伤未愈,留在京中越想季麟的死越觉得蹊跷,更觉得晏君礼势力突然崛起十分蹊跷,便顺着线一点一点查下去。   他知道了许多线索,却也不曾怀疑是梅清之杀了季麟。   之后他毒伤好转之后重回战场,却得知王炳衡被叛军困于深谷,傅兰君拼死前去相救,至今未归。   他迅速判断战局,竟发现傅兰君走的,竟是一个死局,若派军去支援他两人,则大军落败,姜城失守。他痛定思痛,竟是未派人前去,只盼望他两人吉人自有天相,能活着回来。   上天还算眷顾他,傅兰君只受了些轻伤,可王炳衡竟失了右臂。   傅兰君与王炳衡是生死之交,怎么会不怨他?自那以后她便对他冷了许多,以致同席却相对无言。   又是半年,安国军队终于大获全胜,剿灭叛军,全军凯旋。   卫陵在此时得知凤尾翎解药竟在流程,他便准备先寻得解药再回京,傅兰君不想回柳城,说是季麟离世,她无颜面对父母。   他在柳城拿到解药,回京的途中却再度遇到梅清之。他当时只和卫陵两个人,梅清之的功力几何他是知晓的。此番已是绝境,却不料梅清之念及旧情放他一马。   他带着卫陵的尸首回京,在傅兰君问起可曾拿回解药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撒了谎说并未拿到。   之后傅兰君便常常不在府中,他已无心知道他去了何处,卫陵不在,他也不曾要其他的护卫,隔了几日,便孤身一人搬去季府深处的小院。   他听说他建此大功,皇帝封他为护国公。听说傅兰君在军中女儿身暴露,皇帝封他为女将。听说王炳衡失了右臂依然拿得起长/枪耍的了大刀,还是军中元帅。还听说……   他死在一个深秋,解药在他的枕边,他却毒发身亡。   他的一生,无趣又悲哀。   他以为就此终了,谁知再睁开眼,自己竟回到十七岁那一年,那年自己身体不好不坏,毒已经勉强压住。若是有什么遗憾,便是还没娶了傅兰君,还已经结识了梅清之。   作者有话要说:  季大人的前生可以说非常惨了,年少失志,夫妻离心,知己反目,最后父母妻子都在,却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可谓珠玉埋沉,孤松霜欺 所以我就没忍心让他重活在十六七的时候再受一遍身体上的苦。233333333 看我还是挺仁慈的是不是? ☆、第十四章   苏三冬在意的女子,这一生有三个,一是他的生母——在他七岁的时候早已亡故,模样已然记不清,如今姑且算一个。一是苏琼枝——先前他离开道生门的时候她陪着他一起离开,如今已有十几年了。第三个便是那个水一样的女子,他曾拼了性命护过她两次,陪了他两年,最后一次见她,也已经是五年前了。   他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   踏入洞口,他闻得一阵馥郁的桂香,便知晓自己是躲不掉了。   他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这么想着,稍稍镇静下来,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燃上几根红烛,烛光摧枯拉朽将整个山洞都映上红光。   背对着他的女子体态玲珑,面前一块铜镜,正执着一把梳子轻柔的梳理三千青丝。苏三冬怔愣在那里。   那女子没有回头,说道:“冬郎,你许久不见我,怎么不想我?”   苏三冬心知她这一回寻到他,自然不会是为了与他叙旧,面上却还是挂着笑,接她的话:“我怎么会不想你?”   那女子笑了一声,声音是叫人骨酥的妩媚多情,她又道:“你既然想我,为什么不过来抱我?”   傅兰君和季云黎隐在暗处听着,傅兰君听到这句话,觉得这个女人像是魅妖一样,明知是毒,却让男人不管不顾的飞蛾扑火。   她转头看季云黎,见他居然也眼神迷离,呼吸急促,面上泛红。她轻嗤一声,使劲掐了他一下。季云黎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傅兰君使劲瞪了他一眼,心里隐隐不快。   接着她再扭头看,就见到苏三冬一双眼迷离泛红,一步一步朝那女子走过去,只一转眼,那女子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   那女子款款笑道:“这才对,冬郎,你这才是想我。”   苏三冬紧拥着她,一双手不自觉在她身上上下游走,呼吸愈加急促起来。   那女子转过身来,傅兰君看到她带着白色面具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和一双狐狸眼来,她眼角泛着红晕,更是醉人,她凑到苏三冬耳边,丁香小舌轻舔了下他的耳垂,又低声问道:“冬郎,那墨玉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苏三冬浑身都颤起来,被她迷惑的神志不清,听到“墨玉”一词,又想强行清醒过来。   傅兰君听这女人的话,心想她口中的墨玉必然不是绪夫人或是孙二爷的那两块,可她看这女人,能将媚术用到这种程度,要找那块墨玉,必然不止是贪财。   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个念头,那块墨玉,绝不能落到这个女人手里。   她正这么想,洞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往洞口一看,竟似一片黑压压的蝙蝠飞了进来,苏三冬听到声响立即回过神来,看到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立即将她推开站了起来,惊魂未定。   那女人看到黑云一样压来的蝙蝠,面露惊恐之色,蝙蝠越来越近,她不知所措,惊恐的发出刺耳的尖叫,恰在此时,那些蝙蝠竟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回去。   苏三冬也心中疑惑,却强自镇定的道:“阿秋,你快些走,若不然它们回来,我可护不住你!”   那被唤作“阿秋”的女人正吓得跌坐在地上,听他这么说,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沙哑发抖,嘶哑难听,“苏三冬,我今日只想拿到那墨玉,若下次再见,我再不手下留情!”   她话落一个闪身,便从山洞消失,傅兰君竟连她离开时的影子都看不见。   苏三冬见她离开,长舒了一口气。他迅速的按了一个嵌在石壁上的机关,石壁打开一个一人高洞口,他走进去,里面只一个桌案,案上让这一个小匣子。他开了匣子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兜来,再将小布兜打开,才拿出里面的玉。   那是一块墨玉,跟绪夫人和孙二爷的玉不同,这块玉足足比那两块大了三倍,质地更加细腻润滑,上面刻着一条真龙,雕工细致。   他看了那块玉良久,缓缓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将那块玉放回去,离开了山洞。   傅兰君目光如炬的看着季云黎。   那蝙蝠来去的前后,她将季云黎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是他拿了一个小瓶引来了蝙蝠,又用药粉赶走了蝙蝠。   若是看到这些她还当季云黎拿那药粉是为了防蛇虫鼠蚁的,那她的脑子便真出问题了!   季云黎知道对她笑了笑,安抚她道:“现在不安全,等回傅府,我定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傅兰君那一双眼神审视着他,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季云黎又勉强笑了笑,道:“你若再拖下去,便要将我背回去了。”他面色苍白,单手按上胸口。   傅兰君这才想起他昨日才裂了胸骨,大夫嘱托他要好好休养。他虽是骗了她,可脸色却骗不了人,他如今怕是撑了许久了。   她想季云黎既然这么跟她保证了,便不会骗他。再说他又打不过她,也不怕他骗她!   她这么想着,便让了路跟着他打开石壁,进了洞口。   那匣子静静地放在那里,季云黎点上火折子,看着那盒子上的锁蹙眉,道:“可惜没有钥匙。”   傅兰君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嗤笑一声走上前去,一掌便将盒子拍碎了。   她将木屑堆里的小布兜拿出来颠了颠,笑得很得意,说:“我很有分寸,没伤到这东西。”   这盒子是用三指厚的水曲柳做成的,她竟不怎么费力的一掌便拍碎了。季云黎不自觉的捂上自己的胸口,也不知该说是自己胸骨结实,还是得感谢她手下留情。   傅兰君拆开那小布兜,见那里面的墨玉忍不住惊叹一声。她见过珠玉宝石不少,这个绝对是上上乘了。   她将它揣在怀里,对季云黎道:“我看苏三冬也不像什么好人,才同你一起将这块玉偷走。不过我得听听你怎么解释,才决定能不能将这块玉交给你。”   季云黎点点头并不反驳。   傅兰君看他还按着胸口,又想起他之前说的,就道:“你若真走不动了,我将你扛回去也不是不行!”她见季云黎吸了口气,又顿了顿,“抱回去也不是不行。”   季云黎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不必。”   一路走回傅府,季云黎已觉得全身脱力,可为了不让傅兰君“扛”或者“抱”回去,他还是勉强支撑着走了回去。   傅兰君就在后面抱着胳膊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也不去搀扶也不催促。   回到傅府已到了傍晚,卫陵在门前等的心焦,看到季云黎那个样子回来,赶忙上去扶他:“公子,您怎么样?”   季云黎摇了摇头,按着闷痛的胸口,又觉得头痛欲裂,盛夏晴天,他还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他便知晓自己发烧了。   他强撑着精神,知道今天若不给傅兰君一个交代,她是不会罢休,便让卫陵扶着对她道:“你进来,我跟你解释。”   傅兰君还是冷着脸抿着唇,看他的样子正在考虑要不要逼迫他跟自己解释,听他这么说还愣了一下,接着跟着进去了。   她看着卫陵将他扶到床上半倚着,他精神很差,蹙着眉呼吸沉重。她一路上本还想着即便他没力气解释了也给他逼出力气来,可看到他明明没力气还强撑着,便觉得不忍心了。   “你……你若实在撑不住,休息一晚上也不迟。”   她十分别扭的说道。   季云黎摇了摇头,却又是一阵咳,咳着咳着唇上又粘上零星血迹。   傅兰君眼皮一跳,走到他床前低头看着他:“你还是喝了药好好休息为好。明日再解释也不迟,反正你又走不掉!”   她早就看出季云黎怕是烧了起来,她看他又咳出血来,心头说不出的异样,连让他解释的心思都没了,只盼着他早些休息少些折腾。   季云黎又摇了摇头,缓了缓才道:“你不打我这一掌,我身体也不好。”   傅兰君点了点头,“看得出。”她心说你既然知道,便早早休息吧。   季云黎又道:“我这不是什么病症,是中了毒。”   傅兰君瞳孔一缩,又听季云黎接着道:“那毒难寻解药,我去年秋才得知解药的线索,便是在柳城。我要得到解药,便要先拿到你怀中的那块墨玉。”   他寥寥数语,却让傅兰君十分震惊,她看他咳出的血迹,泛着黑,正是中毒的迹象。   她听季云黎接着道:“在柳城,甚至整个安国,寻那块玉的人都不在少数,我便想作饵将这玉的线索引出来。可是纯色墨玉实在难寻,像你怀里的那两块更是难得一见,我差人找了三个月,才寻得绪夫人手里那一块,又寻了五个月,才寻得孙二爷手里那一块。”   傅兰君听到这里便皱了皱眉,问道:“那两块玉,竟都是你的?”   季云黎点了点头,道:“我将这两块玉售到柳城,再散播柳城中出现文龙墨玉的消息,打算将真正的文龙墨玉引出来,谁知想得到它的人竟这么沉得住气,一直等到现在。”   他还有许多没说,比如他从一开始便知晓墨玉在苏三冬手上,却意外发现傅兰君与苏琼枝是知己好友,这才又多费了许多周折。   傅兰君疑惑道:“这块玉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又是为何中了毒?”   季云黎道:“这墨玉原是秀林山庄庄主随身佩带之物,若得此物,能号令半个秀林山庄。我身上所中之毒,也是秀林山庄的毒/药‘凤尾翎’。”   傅兰君脑子一转,便道:“你是想用这块墨玉换解药?”   季云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他还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中毒,傅兰君挑了挑眉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季云黎笑了笑,他脑袋昏昏沉沉,又咳了两声,合了合眼缓过一阵眩晕,却发觉一股唇边一阵温热。他睁开眼,便见傅兰君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季云黎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她脸色虽冷,可季云黎却觉得一股暖流随着温水流到心底。   他觉得好了些,才接着道:“我十五岁替皇上挡了一箭中了毒。”   傅兰君瞳孔一缩,“那在箭上涂毒之人,是要谋害皇上?!”   季云黎点了点头,道:“那时围场狩猎,先帝与皇上都遇刺了。先帝身边高手众多,我替皇上挡了一箭,这才没酿成大祸。”   他想到这里,不自觉又皱了皱眉。那时箭朝安景瑞射过去,他还怔愣着,却让安景瑞当了肉盾。一剑穿胸之后,他才知道皇家子弟,果真能为了自己将旁人的命舍了——即便是先前还说与他是过命的交情。   纵使安景瑞之后日日对他愧疚,对季家皇恩浩荡,他终是难以原谅。可他依旧说,幸而射中的是自己,才没酿成大祸。   傅兰君睁大了眼,“那秀林山庄……起了反叛之心?”   季云黎摇了摇头,道:“依我之见,应是秀林山庄出了叛徒。”   傅兰君想想也觉得这样比较合理一些。秀林山庄建在柳城北侧的见龙镇里,方圆百里,延传了百年的势力,深受皇恩,没什么理由反叛朝廷。再说只区区一个山庄,又是谁给他的胆量起叛乱之心   她还想问苏三冬是怎么得到的那块玉,还有山洞里那女子是谁,却看季云黎神色怏怏,显然撑到了极点,便没再忍心。   她看了季云黎两眼,忽地道:“我便说你怎么亲自千里迢迢的到柳城跟我提亲,原是为了解身上的毒顺道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捻酸带醋,掏出怀里的墨玉递给他,道:“快些去寻解药吧!我可不想再挂上克夫的名头,更不想当寡妇!”   如今在嫁给季云黎一事上,她已经是骑虎难下,好歹她与季云黎相处几日,觉得他也不错。   季云黎听她这么说,就笑了笑:“谁说我是来寻解药顺带向你提亲?我明明是特地来向你提亲,顺便来寻解药。”   他说这样的话言巧语,却偏偏是那样认真的神色。   傅兰君哼了一声,心里却莫名地熨帖。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小姐初次先是武力值,还是弱了点,以后还会有惊喜哒!(比如穿墙碎石什么的你们猜会不会有~) ☆、第十五章   在胸骨裂了第二天便操劳一天,果然太过勉强。季云黎当晚便发了高热,傅兰君没有办法,半夜又将那个大夫请过来。   她挨了好一顿骂,心里愤愤难平,可看着那大夫拿着银针扎他胸口上的穴位,心里一阵阵发怵,半点不敢还嘴,只诺诺的应了。   季云黎烧的迷迷糊糊,听那大夫在骂傅兰君,勉强睁开眼,看她站在旁边,就捏了捏她垂在身侧的手,见她转头安抚的朝她笑了笑。   傅兰君让那大夫骂的狗血淋头,又听他说不会照顾病人,又听他说心思不细,太过大意,又听他说太纵容病人,怎么能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大夫正骂到:“要是想死找大夫做什么?买包耗子药什么事儿都没了!也省得这样折腾!你们当亲人的不顾及他,我看我也不用治了!就让他这样死了算了!”   这大夫脾气实在不好,只是傅兰君对这样的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觉得有什么,就那么站着一边神游一边听他骂。忽的就觉得指尖一阵软软的温热,一回头,便看见他抓着自己的手,朝自己笑了一笑。   傅兰君看着他那笑,也不自觉的抿唇,心里却骂他怎么管这些闲事?还是好好养伤养病,别给自己添麻烦了好!   那大夫将两个人的小动作受尽眼底,顿时又气得直吹胡子,道:“你情我爱便能治好了病!也不用吃药了!以后别请我来!”   他说完,便气哼哼的走了。   傅兰君也不管他,蹲在床边,转身将季云黎的手又塞回被子里,佯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自己受罪还不算,连累的我也受骂!”   季云黎笑了笑,道:“我猜这大夫,必是个光棍儿。”   季云黎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季云黎在病中声音低弱了许多,“你看他这脾气便是找不到媳妇的。他若不是光棍儿,怎么会看到你情我爱,柔情蜜意,就发那么大的火?”   若是以往傅兰君听他这么说话,定是理也不理,说不定还还冷嘲热讽几句,可今日听他说这话心尖一阵阵的酥麻,只嘴硬道:“谁跟你你情我爱,柔情蜜意?”   她自己并未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里竟带了些小女儿的娇嗔,季云黎听了也是一愣。她这个语气说话,纵使是前世也是并未有过的。   傅兰君再一抬眼,便看见季云黎已经神态安然地睡着了。   她看不懂季云黎这个人。先前他说娶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可相处几日下来,她却能觉出他隐隐的情意。不仅如此,季云黎将她看的太透,并不是会察言观色的看透,而像是他已经与自己生活了好久,将自己的脾性都摸得清楚,自己若是恼了怎么他自己也清楚。   他说起话来,处处合自己的心意,处处顺自己的意,半丝不出差错。   比起绪明玉来,真的好了太多。这人就像是上天派来,让自己来爱的人一样。   只是这样的合心意却让她顾虑,他将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对他却一无所知。若不是他对她说了那些话,她都不知道他中毒了。   她向来性子刚强,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是郁闷。   既然季云黎病了,傅家的人又将傅兰君当作他的准夫人,自然是哪里都不许她去,光留在傅府照顾他。   她想再抽空去看看苏琼枝,季云黎还制止她,说既然拿到了墨玉,再去也并无益处。   傅兰君撇了撇嘴,心说自己不过是想知道苏琼枝到底是什么来历罢了。她刚这么想,季云黎便道:“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不必你费心思去查!”   他又将自己的心思猜了出来,傅兰君一阵气闷,却阴阴的笑,“那你知道什么?便都告诉我吧!”   季云黎休息了两天,气色好了不少,还倚在床上休息,道:“我知道的,便是苏家叔侄身份实在难查,我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你去看也是白费功夫。”   傅兰君今晨难得觉得自己贤惠,正给他洗了洗汗湿的帕子,听了这句话直接将帕子扔在脸盆里,直接抬步走了。   他简直像是在故意气她!   季云黎又在傅府休养了将近十日,已经差不多好了起来。只要他不故意与傅兰君拌嘴,他俩还算相安无事。   季云黎先前时不时与她调戏,言语中也多有轻佻,可这几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地,虽还是与往常一样的神色,言语严肃了许多,就像如今,小素非撺掇她给季云黎送饭来,她将饭菜拿过来,季云黎只说了句多谢,傅兰君只留了一会儿没走,季云黎便抬头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傅兰君没好气的扔下一句没有便要走。说的好像自己没事便不能去找他了一样,当初他没什么事怎么来招惹她呢?   她还没走出门去,小素便风风火火赶过来,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您的弓/弩出问题了!”   傅兰君一惊,赶紧跟她过去。   那弓/弩是她自己造的,之前她接触过男人的弩,对她来说虽然没什么吃力的,可寻常的女人便不同了。她闲来无事便造了一架弓/弩,纵使力量很小也能拉得动。   她一直藏在院里的西厢房,除了小素和几个亲近的丫头,并无人知晓。   那西厢房里藏了十一架,都是她亲手挑的木料,亲自找的铁匠,亲自画的图纸制成的。这西厢房自她恢复女儿身便没进去过,如今已五年有余,她却从未料到那些弓/弩会出事。   傅兰君再看到那些弓/弩,木料已经受潮腐烂,弩臂已经都不能用了。她叹息一声,却没了在修好的念头。她曾想过若自己能一辈子女扮男装,必要去驰骋沙场,绞杀叛贼,保家卫国,只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黄梁梦罢了。   她叹息一声,不无可惜的对小素道:“算了,我日后若嫁给季云黎,哪里还有碰这些东西的机会?”   她正叹惋着,身后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来将她手里的弩拿过去,道:“修一修也不麻烦,怎么不愿意修了呢?”   傅兰君转头一看,却是季云黎。   她吓了一跳。   看着他拿着弩细细端详,像是在研究要怎么将它修好。傅兰君从他手里夺过来,道:“算了,不修了,修好了也并无用处。”   “怎么这么说?”季云黎惊讶的看着她,“我看这弩就十分不错,怎么会没用处?”   傅兰君不语。在柳城这弩用不上,还能指望到京城之后能用上?   季云黎又道:“王将军如今还在京城,你若是将这精巧的弩拿给他,他定会用上的。”   傅兰君眼里精光一闪,却又道:“怎么用?这弩是给女人用的,军队里有没有女人。”   季云黎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道:“你这傻子,谁说非要给女人用?即便这是你当初的想法,可男人也是想能省一些力气便省一些的。”   她还从没让人说成是傻子,一下子将他的手打开,气鼓鼓的看着他。   季云黎看着自己的手,只无奈笑了一笑,又道:“你这弓/弩耗费力气小,射程力道却并不比寻常的弓/弩差。有此良弓,为何不用?”   傅兰君听他这么说便审视的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它的射程力道不属于寻常弓/弩?”   季云黎脸色稍稍一僵,心说在前世我便已经见识过了。他面不改色的扯谎,“我研究过弓/弩,所以看得出。”   傅兰君哼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又问道:“那怎么将它交给王将军?”   季云黎又是无奈了,“到了京城怎么会没机会见到他呢?”   “我也能见到他吗?”傅兰君这句话里似乎多了些小心翼翼,问道,“我怎么去见他?军营里不是不许女人进入吗?”   季云黎一愣。她前世初见王炳衡的时候,便对他有不同寻常的感情,他一直都看不透。如今还是少女的她心思似乎更容易看一些,那是一种仰慕崇拜。   季云黎低低“嗯”了一声,道:“他也不是一直在军营,你若想见他,等他回将军府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便是了。”   傅兰君顿时面露惊喜,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抓着他的手连连道:“太好了,太好了,如此看来,我嫁给你跟你进京,也不是什么坏事!”   季云黎浑身一颤,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他勉强笑了笑,将手抽回来,道:“原来见他一面,便能让你嫁给我。原来若不能见他,嫁给我便全是坏事。”   傅兰君一愣,看他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向他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季云黎却不再听她说就往外走,傅兰君心里一慌忙拉住他,道:“我只是崇敬王将军而已。若是换作他来向我提亲,我定会逃走也不嫁的!”   季云黎停住脚步,脸色瞬间云销雨霁,嘴角抿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却在这时,小素又跑进来喊道:“小姐,不好了,苏先生被人杀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小姐今天第一次稍稍显露野心啦啦啦~ 话说,为什么“弓/弩”会变成口口词?不懂…… ☆、第十六章   等傅兰君和季云黎一同赶去的时候,苏三冬尸骨已寒,因为是被人杀害,官府已经派出官兵。   官兵见季云黎到了,忙上前行礼,道:“季大人,此人在今晨被人杀害,发现的时候已是晌午。”   季云黎点了点头,问,“可曾验尸?”   那官兵点了点头,道:“已经验过,只脖颈处一处伤口,是让细长银针刺入咽喉而死。”   季云黎点点头,又上前查看。   傅兰君看到苏琼枝跪坐在苏三冬的是身旁,原本灵动的眼里全是空洞,也不哭不闹,只睁着眼,眼泪就静静的淌下来。许多人上前安慰,她都不理。   她心中怜惜不忍,走上前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温柔的道:“节哀顺变。”   苏琼枝一见是她,空洞的眼神这才有了变化,悲伤倾泻而出。她就那么跪着,一把抱住傅兰君的腰,大哭道:“兰君……兰君!我以为我们两个离开,便能一辈子平安无事!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追着我们不放!为什么!!!”   她痛哭失声,肝肠寸断。傅兰君听她的话里知道她定是知道什么,却也不忍心问,只一下下的顺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还有我在,别哭了……”   季云黎在现场看了几眼,又找到一个绣着黑蝴蝶的沾血手帕。他将手帕收起来,对那些官兵道:“可否回去告诉府尹大人,此案交由我来处理。”   那官兵跪下称是。   季云黎又道:“墨玉一案我也已经查明,失物已归还失主,失主不曾追究,不能立案,回去就将先前抓起来的那两人放了吧。”   那官兵顿了一顿,又低头说了声“是”。   等众人都散了去,苏琼枝还抱着傅兰君的腰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傅兰君也悲从中来,眼眶都湿了,安慰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季云黎又等了些时候,终于叹了口气,道:“先将苏先生的尸身安置好吧。”   苏琼枝抽抽嗒嗒的抬头,看着季云黎变了眼神,忽地问道:“季大人,你定是知道什么的吧?”   季云黎点点头,“是,我都知道。”   苏琼枝悲痛难当,傅兰君小心将她扶起来,苏琼枝含悲道:“我先前便猜到季大人应该是知道我和叔父的来历,处处提防季大人,却不知我千防万防,竟是防错了人。”   她一双眼睛泪水盈盈,满目悲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傅兰君又向来是个心软的,听她这么说只沉默不语,不舍得问她先前的来路,揭开她的伤疤。   傅兰君让小素回傅府叫些人手,又去定了棺木,同苏琼枝一同布置好了灵堂,到第二日晚苏三冬下棺。   苏琼枝还是不断落泪,眼眶红肿。她竟没有旁的亲戚,一直到如今也只她一人守在灵前。幸而傅兰君帮衬着,不然只她一个弱女子,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苏琼枝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缓缓地跟傅兰君道:“我和叔父都是道生门的人。兰君或许不知,季大人定是知晓的。道生门是反叛朝廷的组织,在我快饿死的时候,是道生门门主救我一命,从小把我当成死士培养。我向来身子弱,经常挨不住,不过半年,我便生了逃离之心。我当时逃下山来,险些让追我的人抓住,是叔父救了我。”   “我当时无依无靠,与他一路逃亡来了这柳城,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年,岂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不知为何行踪暴露,躲了许久,竟又……”   她又泣不成声,傅兰君忽的想到当初去审问六桃仙的时候,她曾出现在门外,便问道:“孙二爷那块墨玉,原先是你盗了去的?”   六桃仙说玉是苏三冬在意的人盗了去,她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苏三冬在意的是山洞里的那个女人,如此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苏琼枝了。   苏琼枝心如死灰,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道:“是,那块墨玉是我偷的。我本想将那块假的墨玉带在身上,引她来找我,却不想那块玉差别太大,我……”   她一边说一边垂泪,叔父养她这么多年,她竟连替死都做不到。   她忽然爬到季云黎的脚底,苦苦求他:“季大人!季大人!让我跟着你,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让我跟着你,让我帮你办事好不好?我要替叔父报仇!要替叔父报仇!!!”   她一声声如杜鹃啼血,季云黎却抿唇不语。   傅兰君上前扶她,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这样娇柔灵动的女孩子,怎么能让仇恨蒙了眼?她心中叹惋,问:“杀你叔父的人是道生门的人吗?”   苏琼枝点了点头,道:“杀他的人是黑蝴蝶,道生门门主的妹妹。”   傅兰君想到那个帕子,闻到上面除了血腥味还有淡淡的桂香,便知道这个黑蝴蝶便是山洞那个女人。   她心想道生门既然是反叛朝廷的组织,那早晚都要剿灭,那黑蝴蝶也总会要死,这样也算是给苏琼枝报了仇。   她便道:“季云黎,将她留下吧。”   季云黎深深看了她两眼,终究还是点了头。   恰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便扑了进来,趴在苏三冬的棺木上哭得凄厉。   门口守着的侍卫进来对傅兰君道:“大小姐,她……她发了疯要进来,我们拦不住啊!”   傅兰君转头疑惑的看着那个女人,打量了好几遍,才看出她是六桃仙来。   许是在牢中呆的久了,她此时浑身脏乱得不成样子,已看不出那个绝色花旦的影子。   傅兰君皱着眉看她,听她哭的凄惨,转头恶狠狠的看着琼枝,竟两手成爪要上去掐她的脖子。   苏琼枝一惊连连后退,六桃仙却死活追着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狠毒的话语:“你这个贱人!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心狠的女人,你……”她说到这里,眼看就要揪住苏琼枝的头发,傅兰君一把抓住她的手,一下子掰断了她的指骨。   她疼的凄厉尖叫一声,脸上全是冷汗,傅兰君一下子将她扔开,将苏琼枝护在身后,神色冰冷的看着她。   六桃仙见此情形,竟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苏琼枝就骂:“小贱蹄子!你看看你这副皮相骗了多少人!骗男人还不够,连女人都能骗得了!”   傅兰君听她说出的话越来越污秽不堪,简直不堪入耳,喝道:“闭嘴!”   她转头看苏琼枝,她只躲在她身后默默垂泪,刚刚与六桃仙撕扯,一身丧服都乱了。   六桃仙像是神志不清,嘴里还骂骂咧咧,傅兰君忍无可忍,唤侍卫将她扔出去。   那侍卫刚将她按住,她便浑身瘫软在地,那侍卫一惊,碍于这么拖出去影响实在不好,求救似的看着傅兰君。   傅兰君扶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这么拖下去就是。   那侍卫会意又要去拖,却见她嘴里源源不断涌出一股股的血来。   那侍卫手一抖又将她扔回地上,惊魂未定的看着傅兰君:“大……大小姐……”   傅兰君也是一惊,忙上前去掰开她的嘴,却见她已经服毒身亡。她叹了一声,心说这个六桃仙对苏三冬也是情根深种。   传闻中六桃仙一直洁身自好,也就是近来才传出与孙二爷的情/事,如今想来,她说不准也是知晓了苏三冬墨玉的事情,要代他去死。   苏琼枝道:“六桃仙她对叔父情根深种,受不住打击,怕是精神出了问题吧?”   她抬头祈求傅兰君:“兰君,能不能将她与我叔父葬在一起?我叔父除了……”她顿了顿,贝齿咬了咬下唇,“便只有过她一个女人。她对我叔父情深,我叔父也对她有情,六桃仙也没个亲人,便将他们葬在一起吧!”   傅兰君点头答应,吩咐侍卫又将棺木打开,对她道:“是你叔父的葬礼,自然由你说了算。”   打开棺木,琼枝又见到苏三冬的尸身,便转了头抓住傅兰君的衣袖,低低道:“我……我……”   傅兰君知道她心中伤怀,又低声安慰一番。   季云黎目光却紧盯着苏琼枝。   等将苏三冬的葬礼办完,傅兰君便将苏琼枝带回了傅府,她先将她安置好,暗中到季云黎的房里与她商议:“你答应让苏琼枝跟着你,可想好让她做些什么了?”   季云黎抿了抿唇,却是道:“兰君,说实话,我信不过她。”   傅兰君气得直笑,“你信不过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她那日解释的还不清楚吗?她与她叔父早就金盆洗手,如今她不过是想替她叔父报仇罢了!你信不过她?你凭什么信不过她?说到底,若不是你设了墨玉这个局,苏三冬也不会死!”   季云黎抿了抿唇,道:“我当初听六桃仙说的话,便不得不怀疑她!”   他知道苏三冬,知道黑蝴蝶,可他在前世却没见过苏琼枝。他听了六桃仙的话,心中却有些异样,不敢对她深信不疑。他不能瞒着傅兰君暗下里对苏琼枝处处防备,便跟她说了,却不想傅兰君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傅兰君冷着脸:“我该信谁我自己心里清楚!琼枝与我十几年的交情,我凭什么不信她去信一个刚认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吵架了吵架了!! ! 围观围观!! ! 客官们要为谁加油打气啊? ☆、第十七章   “十几年算什么?”季云黎听她这句话,瞬时又想起梅清之来,不由心痛,嘲道,“十几年算什么?即便是过命的交情都信不得,知己好友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你和她不过是相识而已!”   傅兰君哼笑一声,“我信不过十几年的她,难道信十几日的你?还是信神志不清的六桃仙?”   季云黎一滞,接着冷笑一声,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傅兰君一愣,追到门口,朝他的背影吼道:“你把话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什么!”   季云黎不理。   傅兰君怒火更胜,直喘粗气,一掌拍在门框上,直接把门拍碎了。   “小……小姐……”小素吓得声音都抖了。   傅兰君闭眼深吸了几口气,道:“别给他修!他回来也将他给我赶出去!”   说罢,自己又赌气似的一掌将另一扇门也拍碎了,瞪了小素一眼,见她低着头诺诺的模样,又怒道:“你看你的样子!在那个卫陵面前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就不能涨涨你家小姐的志气?!”   小素不敢答话,想从小到大,小姐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季大人果真不简单。   她说不让季云黎回来,便果真在他的院子外派了十几个护卫守着,不但季云黎不许再进,就是他的随从,也给一一赶了出去。   “你去跟你家小姐说说,让我先回去一趟!就算不让公子回去,起码让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啊!如今我们身无分文,难不成让公子风餐露宿不成?”   已是傍晚时分,卫陵话向来不多,这时候却面露急色,求小素道。   他心里想,公子怎么就非要娶这么个女霸王!千里迢迢跑来不说,如今还让人堵在门口进也不能进,这要是传出去,季家的脸都丢光了!   小素也急得直跺脚,道:“我求了小姐一下午,若是我再求她,她就要将我也赶出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抓着卫陵的袖子问:“陵哥哥,要不我先将我攒的银子拿给你,你先跟姑爷去找个客栈住一晚上。小姐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保证她明日定然气就消了!”   她看卫陵还是皱着眉头,摇了摇他的胳膊,道:“陵哥哥,你人这么好,怎么舍得让我为难?”   卫陵嘴角稍扬了扬,只一瞬便又板下脸来,道:“我自己的银子还带着些,再问问兄弟们身上还带没带,凑一凑,大概在客栈雅间住一晚了。”   “怎么能拿你的银子?”   小素低头抿着嘴笑,道:“我再去劝劝小姐,你也早些为姑爷安排。姑爷刚刚病愈,可不能太过劳累。”   卫陵点了点头。   他找到季云黎,他正坐在湖畔的石凳上,眼睛看向湖面,脸色也十分不好。   季云黎听到他的脚步声,转头看着他,见卫陵摇了摇头,又垂头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想傅兰君前世脾气就算不上多好,原来已是多有收敛。今日才算真让他见识她的脾气了。   卫陵道:“我问兄弟门要了些银子,公子,我们今日就先住客栈吧?”   季云黎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又无奈苦笑:“我此次来柳城,可真是狼狈。”   他前世从未进过牢狱,刚到柳城就进了一回;也从未让人家赶出来过,今日也被赶了一回。   他身旁另一个小护卫见他如此,哼了一声,道:“公子何必将此事瞒着傅家人?他们若是知道了,定然亲自将公子您请回去,还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向您赔礼道歉呢!”   他名叫卫彬,是卫陵的表弟,许是年纪还小,不过十六的年纪,长相性格与卫陵大不相同。先前卫陵说他这个表弟在外总是让人欺负,季云黎便让他进了季府。他不会什么武功,季云黎便让他帮忙端茶倒水,与卫陵一同照顾他起居。   他如今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的给季云黎抱不平,看着模样却可爱的紧。   季云黎摇头,“傅夫人若是知道了,必要责骂她。”   卫彬十分不服气,“依我看来,让傅夫人管教一番也是好的!如今她还没嫁过去就这样对您,若是嫁过去了,您要想纳个妾什么的,那还了得?”   季云黎默了片刻,道:“这次是我惹了她,她平常脾气还是不错的。”   他又沉默片刻,补充一句:“我也未曾想过要纳妾。”   卫彬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季云黎轻声斥他道:“你若再多言,回京便去马棚洗马吧,不必再跟着我了!”   卫彬立即噤了声,再不敢言语。   卫陵暗下瞪了他一眼,将他叫到一旁,将借来的银两交给他,道:“找一间好一些的客栈给公子住。”   他借来的碎银子,还有一些铜板,加起来总共也就三四两。卫彬看着小声对卫陵道:“就只这么点吗?”   卫陵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们谁能知道会有这么一番变故?能带着这些不错了。”   卫彬心中不满,却不敢声张,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道:“这是公子先前送给我的,客栈的钱便先用它来抵!总不能让公子受了委屈!”   卫陵看他拿出那块玉,先是惊讶,又十分欣慰的笑,“好,不过还是先去当了换些银子,等日后再赎回来。公子给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丢了。”   卫彬点了点头便去了。   卫陵回到湖畔,见季云黎依旧在石凳上坐着,依旧看着湖面,面色却平静下来。他看着那一双眼睛像是没有月亮的夜,漆黑一片,不见其表,不见其底。   他一直陪在他身旁,同他一起长大,却不知何时,已经看不透他了。   季云黎发觉他回来,转头问:“去了哪里?”   他回道:“我将银子给卫彬,让他去找家客栈。”   季云黎点了点头,又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卫陵道:“公子,您与梅大人可是有什么嫌隙?前些日子他要住进来,您就让属下将他支走。今日您无处可去,若是在以往……”   他说到这里,忽然见他眼中忽然闪过厉光,锐利如刀。他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忙跪下来:“是属下说错了话!”   隔了许久,他才听到季云黎声音沉沉的道:“罢了,起来吧。”   卫陵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又仔细看他的脸色,见他神态已不似刚刚那样吓人。他虽是心中疑惑,却再不敢多问半句。   戌时已过,傅兰君的闺房里还点着一盏晕黄的小灯。她宽衣躺下,却丝毫没有睡意,又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又在想季云黎能去哪里。   她睁着眼直挺挺的躺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翻身起来,叫道:“小素!”   小素推门进来,问道:“小姐,您要起夜吗?”   傅兰君摇了摇头,十分别扭的问道:“小素,你今日下午要跟我说什么?”   小素好几次想跟她说些什么,都让她训斥回去。   小素一听她这句话,便知道来了机会,赶紧道:“小姐,今日季大人让您堵在门外,身上半点银两也没有,卫陵想要回来取些银两租一间客栈来住。”   她知道傅兰君心中还有气,半点也不敢将季云黎卫陵叫的亲近了。   傅兰君脸色稍变了变,问道:“那他取了没有?”   小素叹息一声,“自然是没有。小姐不许他们进,季大人又吩咐过不许违抗小姐的意思。卫陵等了一个时辰小姐也没松口,便空手而归了。”   她说完隔了一会儿,见傅兰君不言不语的,就又说道:“他们今晚住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还添些油加些醋,“卫陵这些侍卫也就罢了,季大人刚刚病愈,这夏日夜里夜风也凉,这又是累又是冷的,也不知他能不能受的住。”   傅兰君还是不言不语,沉默片刻,才道:“好,你出去吧!”   小素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按她的吩咐出去。   傅兰君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仰面躺倒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觉得比刚刚更加心烦意乱。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心想季云黎平日里看着聪明的紧,怎么今日下午就这么一根筋?让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   隔了一会儿,她又想到,小素说夏日夜风很凉,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没地方可住,若是又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又想到他还中了毒,也不知道受寒什么的对他的毒有没有影响。   又想他自然不会那么傻,这么一晚上,去府尹大人的府上也能住下。又想他若是在府尹府住下了,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他回来做什么?隔了好一会儿,她赌气似的又想,她才不想让他回来!   她越想越焦躁,竟是到了三更还未眠。她正寻思着要不要起身出去走走赏赏月色散散心,忽觉得一个重物压在自己身上。那重物隔着被子将自己困住,傅兰君愣了片刻,才发觉竟是一个活人!   她一惊,大脑迅速反应,一掌便要挥出,却听那人声音低沉沙哑的道:“你还想动手?我胸口如今还疼得厉害呢。”   她脸色一僵,要挥出的一掌还藏在被子里,身体却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半点也动弹不得。   她又听那人声音里像是带着委屈,道:“傅兰君,你可真狠心。”    ☆、第十八章   那盏晕黄的小灯早就熄了,傅兰君借着月光,能看到墙上他伏在她身上的影子。   她身子僵硬,咬着牙道:“放开我。”   季云黎却将拥着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道:“傅兰君,你刚刚在想我。”   傅兰君见他不松手,便挣脱开来,伸手用力将他推开。她坐起来用薄被裹着身体,看着他被她推的踉跄两步堪堪站定。   她脸色阴寒,怒道:“季云黎,你发什么疯?”   她从未与男人这样亲近,更不用说她如今只身着一件里衣。即便他是她的未婚夫,可两人到底没有成亲,他怎么敢这样逾矩?   亏她之前还担心他无处可去。   季云黎背着月光,一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傅兰君却听他笑了一声,软着声音对她道:“明日聘礼便能送到,你跟我回京。”   傅兰君一愣。她没有料到季云黎会直接这样说。季云黎先前都是说,她若不想嫁,他也不会强求。他这样的态度,才让傅兰君觉得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呵的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不愿嫁给你,你不会强求吗?”   季云黎顿了顿,道:“可是你答应了。”   “什么时候?”   “前几日在西厢房,我说你觉得嫁给我是坏事,你说不是。”   傅兰君一阵语塞,“那……那我也没有答应。”   季云黎声音低低的道:“你还说过若是提亲的人是王将军,你就是逃婚也不嫁。”他稍顿了顿,又道,“可我向你提亲到如今,你一次也没有逃过。”   “我……”傅兰君无话可说。   季云黎又道:“你将我挡在府外,心里却还想着我。”   “这与我嫁不嫁给你有什么关系?!”傅兰君一阵羞恼。   季云黎又笑了一声,又走上前去,在她的床沿坐下。傅兰君这才看见他的眼睛,眸子里被月色映出的光说不出的柔和。   她戒备的看着他,他却又是展颜一笑,道:“没什么关系,只是你能想我,我很高兴。”   “让我想抱着你。”   傅兰君听出他的意思,他是说他刚刚的逾矩是她想他,让他情难自禁了。   傅兰君面色古怪,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开口问道:“季云黎,你是喜欢我吗?”   她这么直言直语让季云黎愣了一愣,只是他还是应道:“嗯。”   傅兰君面色就更古怪了,还有条有理的分析,“我与你也不过就在小时候玩过,旁的时候见面也当不识,你该不会是在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季云黎听她的语气,仿佛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丝毫没有女子被人表露心迹的羞涩欢喜。   傅兰君说到这里就皱了皱眉,道:“而且我那时候还是男子……季云黎,该不会你才是断袖吧?”   季云黎脸色一僵,纵使他熟知傅兰君的性子,也绝不会想到她能想到那里去。   他勉强笑着,道:“你多虑了。”   傅兰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想到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嘴角一抽,心说季云黎能看上自己也真是奇了。   季云黎看她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在腹诽些什么,颇为无奈。他道:“回京途中,你再同我去一趟秀林山庄,解了我身上的毒。”   傅兰君抬头,目露忧色,问:“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季云黎笑道:“自然还没什么妨碍。”他未料到傅兰君会这样关心他,心里一暖,道,“你说过不想做寡妇,我自然要将毒解了,不留隐患才好。”   傅兰君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与答应嫁给他也没什么区别。   她哼了一声,道:“我可不能就这么便宜嫁给你,得看看聘礼有多少才行。”   季云黎笑得眉眼弯弯,“好。”   傅兰君随时答应下来,却还是对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道:“我既然答应了你,你也得答应我,将琼枝安置好,不能亏待了她。”   季云黎隔了片刻,终于点了头,却道:“将她安置好已是极限,日后绞杀道生门门徒的时候,我可以帮她将黑蝴蝶抓来让她手刃仇人报仇,只是我还是不能信她。”   傅兰君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下午不过是气他出尔反尔,还有他说的话实在太不近人情。如今冷静下来,又想他信不过琼枝也是情有可原,能为她做到那个程度也是仁至义尽,便点了点头,道:“你不信她我怎么能强迫你信她?等我嫁到你家去,你若是不想安置她,让她跟着我也可以。”   季云黎摇了摇头。他既然说了信不过她,又怎么能让她留在傅兰君身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还能看着他。   第二日一早聘礼便到了。傅兰君看着满院子的聘礼,自己都吃了一惊。金钏、金锭、金幢坠一一不少,还有各式各样的金玉首饰,布匹玉帛,四季干果,四色糖,帖盒……连同聘金一起,满满当当摆了一院子。   她知道季家家大业大,可这样铺张娶个媳妇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她悄悄凑到季云黎身边,小声问道:“你兄弟娶媳妇的时候,给的聘礼也这样多?”   季云黎看着来来回回搬聘礼的人,笑了一笑,道:“我的兄弟年纪还小,都未曾娶亲。”   傅兰君不死心又问道:“那他们娶亲时呢?也会给女方这么多聘礼吗?”   季云黎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按我父亲给的,是没有这么多的。我嫌他给的少,多半是我自己补给的。”他问道,“这样你可满意?”   傅兰君又看到一个红木箱子搬了进来,心说她哪里敢对这个财大气粗的不满意,又问道:“哪些是你自己补给的?”   “那些金玉都是我自己补给的。”   他又指了指一旁那两个红珊瑚,道:“这个也是。”还有一旁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个也是。”   傅兰君看着那样多的东西,愣了愣问道:“你……这么多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季云黎认真想了想,“我倒是不大记得了,皇上赏赐的也有,旁人送的也有,赌场里赢来的也不少。”   “你还去赌场?!”   傅兰君惊呼出声。   季云黎这样出尘的人物,实在看不出他还去赌场这样的地方。   她问:“你能赌赢?”   赌场她去过,顶多赢过百十两银子,赢出嫁妆来肯定不可能。   季云黎看着她怀疑的神色,淡淡笑了笑,“也不是很难。我去赌场主要是去寻些线索,摸了两场觉得还不错。”   他笑容更大,道:“孙尚书那公子总是对我不服气,见了我便约我去赌场一较高下。”   他指了指那两个鲜艳的红珊瑚,道:“这就是他输给我的。他输了以后,孙尚书将他好一顿责骂。”   傅兰君笑了笑,又问:“那你输过没有?”   “自然是输过的。”他又指了指一旁的一对玉如意,道,“那回杨丞相家的公子赢了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巴巴的拿来给我赔罪。”他说到这里直接笑出声来,“他那时候的蠢样子,我到如今还记得清楚。”   傅兰君扭头看着他问道:“那你就收着了?”   “为什么不收?”他也回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若是不收,准备的聘礼太少,怎么让我的夫人满意?”   傅兰君也笑起来,“我以往觉得你刻板不通情理,除了这一副好样貌无半点可取之处。”   “如今呢?”   “如今还发现你添了油嘴滑舌的毛病,还兼之赌博,奚落人,脾气还倔,又添了一身臭毛病!”   季云黎轻哼一声,“那嫁给我,还真是委屈你了!”   他竟真有些不悦,傅兰君看他模样颇觉好笑,想再说几句,傅夫人便到了。   她看着满院子的聘礼也不无惊讶,对季云黎道:“云黎,你怎么送来这么多?”   季云黎回头向她施了一礼,道:“与傅家结亲我怎么敢怠慢?这些聘礼,一是表我对伯父伯母的孝敬,二便是让伯父伯母知道,成亲后,我必不会亏待兰君。”   傅夫人看着季云黎,眼中情绪万千,几乎要落下泪来,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云……云黎,我这个丫头,从小便是放在心尖上的,若不是老夫人那一遭,她……”   她叹了口气,又道:“云黎,我倒不怕你亏待她,只是怕进了京中,难免有人闲言碎语,让你二人受委屈。”   季云黎笑笑安抚她,“伯母放心,这京中,还没人敢说我季家的不是。”   他又道:“我明日便回京,伯母可否让兰君与我一道回去?”   “我知道这样做于理不合,只是兰君是远嫁,她若是一个人去京城,我总是放心不下。我昨日与兰君商量,她也答应了我。伯母可否应允?”   傅夫人看着傅兰君,见她神色淡淡的,心说这才几日的工夫,她先前还死活不嫁,如今就等不及的跟人走了。又心想傅兰君去京城的路上,有季云黎照看着自然是好,便应了。   当晚,傅夫人将傅兰君叫到房里,这么多年养的女儿,如今要远嫁他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自然是不舍,将傅兰君叫到身前,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疼惜,抚摸她的发顶,道:“兰君,我让你出生时便扮作男装,已是委屈了你。如今又让你远嫁,你可曾怨过娘?”   傅兰君摇了摇头,“不曾,我小时候性子就野,你若是将我困在闺中,我才真正不舒坦呢。”   傅夫人含着泪看着她,喃喃道:“这一份心性,跟她可真像……”   “什么?”   “没什么。”傅夫人将眼角的泪花拭去,从桌案上的一个漆木盒子里取出一个帕子,层层打开,露出一个玉佩来,对她道:“女儿,你答应我,日后不管何时何地,你都将这个玉佩带在身上。”   傅兰君看着她的神色,竟像是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交付出去,她接过那块玉佩仔细端详,却并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她问道:“这玉是……”   傅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带着便是,若日后有缘,你自会知晓。若无缘……”她眉目间露出哀伤,“你不知道也是好的。”   傅兰君心中疑惑,却还是道:“女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见龙镇秀林山庄的部分 ☆、第十九章   季云黎和傅兰君到见龙镇的那天,下了滂沱大雨,他们原本打算第一日便去秀林山庄,也因为雨势去不成了。   傅兰君从客栈的窗子向外面看去,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这样的雨势出门都难,更别说赶路。   她叹了口气,小素便过来将窗子给她关上,道:“小姐,雨势这么大,您开着窗子雨水打进来,受了凉就不好了。”   小素自小便跟着傅兰君,这时候也当陪嫁丫鬟将她一起带来了。   傅兰君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季云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受凉?”   也不知季云黎是不是那晚上又冻着了,这几日又有些咳。   傅兰君看着房里早早点上的油灯,心中郁卒。她对去秀林山庄一事说不出的急切。她心里总是觉得,季云黎现在身子总不大好,是身上毒的原因。她没听说过“凤尾翎”这一种毒/药,可这味毒/药是当初刺杀皇上所用之毒,毒/性又怎么会弱?   她问道:“季云黎现在睡下了吗?”   小素看着她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姐心里想姑爷了去看看就是,他就在隔壁呢!”   傅兰君瞪了她一眼,刚想说她两句,便听到“砰砰”的敲门声。   小素前去开门,正是刚刚在念叨的季云黎走了进来。他脸色清寒,进门便道:“秀林山庄出事了。”   傅兰君站起身来,面露急色。   季云黎又道:“秀林山庄小公子被山匪捉了去,那些山匪扬言,让秀林山庄交出雕龙墨玉。时限三日,若不然,林小公子命归黄泉。”   雕龙墨玉如今在他们手上,用墨玉来换解药,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傅兰君听着外面的雨声,心中着急,“那可怎么办?”   季云黎道:“我们今晚就去秀林山庄!只我们两个。”   雨水成线从斗笠上落下来,傅兰君和季云黎一身蓑衣,立在秀林山庄门前。季云黎上前敲了敲门,许是因为冒雨的缘故,隔了许久,才有小厮来开门。   那小厮看着门前一男一女,问道:“不知二位为何而来?”   季云黎道:“我二人是官府派来,协助林庄主抓获山匪。”   那小厮疑道:“我家庄主未曾报官,二位这是……”   季云黎不语,只从怀里掏出一令牌来,递与小厮。   那小厮一看,正是柳城官府的纹章。他心中存疑,却不敢将其拒之门外,一路引至正堂,请他二人等着,去请林庄主去了。   傅兰君将斗笠蓑衣脱下来放在一旁。雨势太大,内里的衣衫也湿了。她再看季云黎,也将斗笠蓑衣脱下,一身青衣沾了不少雨水。   季云黎察觉她看他,抬头问道:“可是冷了?”   傅兰君摇了摇头。   林庄主脚步匆匆,进门上前便急切问道:“二位此番前来,可是有小儿的消息?”   林庄主五十的年纪,两鬓已斑,因习武面上倒不显老态,精神矍铄。他对他的小儿子林洪生颇为溺爱。林洪生被山匪劫走,他心痛难当,生怕一个不小心,他这儿子便一命呜呼了。   是以几乎连礼节都抛诸脑后,见面就问了这么一句。好在他还存些理智,觉得唐突之后忙退后一步,拱手行礼,道:“两位冒雨前来,着实辛苦。先请坐。”   季云黎不动,只道:“贵庄可有什么衣物可换?”   林庄主这才仔细看这两人,皆是容貌不俗,衣着不凡。却因冒雨行路,湿了衣衫,鬓发也沾了雨水。他看着傅兰君颇为眼熟,迟疑道:“傅大小姐?”   傅兰君对此人却并无印象,却想同是柳城之人,便是让他认出也没什么稀奇,便点头称是。道:“我听闻另公子遇难,特来相助。”   林庄主心中疑惑更甚。   从那匪徒劫走林洪生,向他讨要雕龙墨玉来赎,他便觉得颇为蹊跷。加之那墨玉丢失已久,前些日子却发生了柳城窃玉一案,再者那丢玉之人,还是这傅大小姐倾心已久的绪公子的夫人。   这些事情接连发生,先前他还未曾疑虑,此次傅大小姐来他秀林山庄,他便不得不多想。   只是事情虽多有关联,细枝末节却不可察。   林庄主吩咐:“带傅大小姐与这位公子去换衣服。”   立即便走出来一个小厮一个奴婢。“公子请这边来。”“傅大小姐请这边来。”   傅兰君随着那丫鬟走过回廊,身上衣服湿哒哒的不舒服,问:“去哪里换衣裳?”   那婢女道:“凤昕小姐昨日才添了两件新衣裳,庄主吩咐过傅小姐您是贵人,自然不能穿破旧的。凤昕小姐身量与您相仿。我就带您去管她借来。”   傅兰君道:“你家凤昕小姐可好说话?若是不好说话穿旧的也无妨。我只怕麻烦,没那么多讲究。”   那婢女笑道:“傅小姐放心就是,凤昕小姐最好说话。”   傅兰君暗想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深宅大院,那凤昕小姐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   廊外落雨,到了林凤昕闺房外,那婢女敲门道:“小姐?您可歇下了?”   隔了不一会儿,房里便幽幽亮起了烛光。那小姐柔绵的声音问道:“何事?”   婢女道:“傅小姐连夜冒雨赶路湿了衣裳,庄主吩咐找件新衣裳给傅小姐换下来。傅小姐与小姐您身量相仿,您看看……”   她话落不过一会儿,门便吱呀一下开了。   来开门的婢女手里拿着一件鹅黄色叠好的罗裙,见傅兰君就福身施了一礼,“这是小姐新做的衣裙。”她又看了傅兰君两眼,道,“小姐比您身量稍稍丰腴一些,也差不了多少。”   傅兰君问道:“我可否进屋去换?”   那婢女先前并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推辞,便将她请了进去。   傅兰君看那房里布置精美,墙上好几张书画,却都不是名家之手,像是小儿试作。画上均无落款,连印章都没盖。   那婢女将她引到屏风之后,便退了出去。傅兰君将衣衫换好,出得屏风来,对那个婢女道:“我可否见一见你家小姐,与她道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这个小姐有些熟悉。   “这……”那婢女一脸为难。   傅兰君以为那个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若是小姐不方便便作罢。是我唐突。”   那婢女刚要谢过,便听内室女子道:“无妨,傅小姐请进。”   那语气轻弱,傅兰君又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婢女将她引进室内,那身影正沏上一盏茶,慢慢抬起头来,道:“傅小姐远来是客,雨中多有不便,已是我招待不周,傅小姐不必道谢。”   傅兰君走近,愈发觉得她眼熟,问道:“小姐,我们可曾见过?”   林凤昕微微一愣,才仔细的看傅兰君,隔了一会儿才问道:“冒昧相问,小姐闺名叫什么?”   傅兰君报了姓名,林凤昕便笑了起来,道:“您幼时曾见过我的,如今忘了吧?”   傅兰君着实想不起她是谁,听她又道:“您记不得我,应该还记得洪生。小姐您幼时曾读了一年私塾,与他是同窗。他幼时常常遭人欺凌,是您常为他打抱不平。”   傅兰君仔细一想,她九岁的时候读过私塾,也有过那么几个同窗。林凤昕这么一说,她便记了起来。是有那么一个老实的小胖子常常受人欺负,她总是看不过眼便替他出头。   “原来是他?!”她略微惊讶,又想他让匪徒绑走也是正常。   她与林凤昕叙了些时候,再回去便见季云黎正与林庄主谈论些什么。   她悄无声息的坐到季云黎旁边。两人都无暇顾及她。   林庄主正说道:“虽是如此,季大人空口无凭……”   季云黎抿了口茶水,道:“我身上所中之毒,正是你秀林山庄的凤尾翎。当年刺客行刺皇上,我替皇上挡了这一箭才免了大祸。林庄主若是不应,那皇上会不会怀疑当年刺杀一案是秀林山庄所为,便不得而知了。”   林庄主握紧了拳,咬牙道:“季大人即便是这样说,我也不能枉顾洪生性命!”   季云黎又是一笑,道:“林庄主若是信得过我,便将解救令公子一事交给我。”   林庄主尚未信得过他,“这……不瞒季大人,那墨玉是祖上传下来的,祖训有言,若不到万不得已,墨玉辛秘只能庄主一人知晓。若墨玉丢失,墨玉辛秘便随庄主一同埋进棺椁。”   “如今还不到万不得已?”季云黎反问道,“林家公子被劫,寻玉之人图谋不轨,又牵扯十年前行刺皇室,还不到万不得已?”   林庄主额上溢出汗来,思索良久,才应道:“好。”   季云黎站起身来,林庄主也跟着站起来,“我为二位安排住处。”   等林庄主走后,傅兰君问季云黎道:“你跟他谈了些什么?”   季云黎从怀里那是一个帕子递给她,傅兰君一看,正是黑蝴蝶帕子沾了血,和苏三冬死时的帕子一般无二。   “这是……”傅兰君惊道。   “林洪生被劫之时死了一个侍卫,额上便附着这块帕子。黑蝴蝶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块墨玉,我便猜想墨玉中还藏着别的秘密。”   傅兰君点点头,又问:“那你跟林庄主谈了什么?”   季云黎道:“我跟林庄主说,我帮他救出林洪生,还给他墨玉。他解了我身上的毒,将墨玉的秘密告诉我。”   他又问:“若明日雨停,你便与我同去。”   傅兰君自然不会不答应,若是自己不去护着季云黎,他让山匪拍死了也不一定。   她道:“我自然不会不去,况且林洪生还曾与我是同窗。”   她此话一出,季云黎看她的眼神便带了些异样,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的未婚妻,着实有不少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季大人,路漫漫以修远兮啊…… ☆、第二十章   天微阴,雨已经停了。   明日是期限的最后一日,傅兰君与季云黎悄悄上山,探一探风声。   道路湿滑,草上雨露打湿了衣裳,傅兰君穿着一身衣上好、却刮得稀烂的裙子,抱怨道:“我们为什么非要打扮成这个模样来?”   明明还有许多法子,以她的武功,就算是悄悄潜进去将林洪生就出来也不是不可,季云黎却偏偏要将两人打扮成过路的商人遭到了打劫的,逃亡至此,然后再碰到这个山上的匪徒求救,让他们再捉了去。   这些个弯弯道道,也亏得季云黎能想得出来。   季云黎此时也穿着一身富商的衣服,上面也许多划痕。他听了傅兰君的话笑笑,“自然是让你去见你的青梅竹马的时候狼狈一些,不然光彩太盛,让他动了歪心思可就不好了!”   傅兰君嗤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她从昨日告诉季云黎她与林洪生是同窗之后,季云黎便总是将这事儿挂在嘴上,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两小无猜的。   她面露不屑,刚要说他小心眼,便听他道,“怎么是我多事?你能让我一见难忘,又怎知旁人不会?”   傅兰君哼了一声,道:“那你大可放心好了,那家伙是个又懒又胖又馋又胆小的大白猪,什么都比不上你,就算他对我有心思,我也看不上他。”   季云黎只笑笑。   恰在此时,傅兰君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打眼看去,正是一对十来人的马队踏着小路走了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一下子滚入草丛中,傅兰君将季云黎按倒在地上强迫他装死,自己开始哀嚎:“相公!相公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声泪俱下,悲痛欲绝,哭声震耳。   季云黎万万没想到傅兰君会使这么一招,被她按到之后还睁着眼,闭也不是不闭也不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别提有多好看。   傅兰君故意将眼泪摸在他身上,说实话季云黎虽然让自己的衣裳破了几个口子,却总不舍得往自己身上摸几块泥巴,看起来太不像逃难的。   她趁着这时候将手在泥地上抹了一把,又扑到他身上,小声对他说:“你先晕一晕呗。”   说完,便又嚎了起来。   季云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又想到自己如今身下躺的也是刚下过雨的泥地,脸色别提多好看了。   他眼角余光望见那几个山匪听到哀嚎声打马过来,眼看便要看见他们了,纠结片刻,还是合上眼睛。   打头的那个山匪坐在马上看了傅兰君良久,终于出声打断她的哭声,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到此处?!”   傅兰君哭得投入,两耳不闻,依旧悲痛难当。季云黎想戏台上的戏若是换她去演,必能演一出火一出。   打头土匪见她不理,十分恼怒将一柄钢刀掷于她身旁,刀刃破风嗡嗡而响。   傅兰君哭声戛然而止,惊魂未定的看着那尖利刀刃,吓得直哆嗦。   季云黎又在心里为她的演技叫好。   马蹄踱着行到她身旁,土匪一把将刀拔了出来,抬手扛在肩上,睥睨的犹如看蝼蚁一般看着她:“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到从此处?”   山匪也有山匪的规矩,比如没什么油水的,穷的骨头都不剩的,逃难至此的他们都不劫——费工夫还不落好,多弄出几条人命还损阴德。   他远远听到哭声走近一看,看到的就是这衣衫褴褛,一个还不知死活的一对男女。一看便没什么油水的样子,便要绕道而走。   边上一个小弟却跟他道:“大哥,你看看这两个人,穿的衣裳可是价值不菲。”   他仔细一看,那两个人身上所着正是上好的衣料,再看两人都细皮嫩肉的,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这样落难的富家人,也是他们喜欢劫的。看身价要赎金,银子赚的比半路上抢来的不知多多少!这不是前两天大当家便领着他们干了这么一个单子,将林庄主的小公子掳来,说事情成了,兄弟们没人一头猪羊,十两银子十坛酒!   今日这两个就算不如林家公子来头大,油水怎么也少不了!   他掷了把刀便将那小娘子唬住了,心里呵呵的笑,听那小娘子道:“这位大哥,我夫妻二人是湘城孙家茶庄的,到柳城谈了笔生意,谁知半路上遇到劫匪,我二人侥幸逃了出来,货全丢了不说,我相公又半道上发了旧疾,我……”   傅兰君眼都不眨的便编出一出戏来。   季云黎合着眼,强忍着不显露出情绪来。   那土匪犹有疑虑,回头问道:“你们可有会看病的?”   走上来一个细瘦伶仃的竹竿,哑着嗓子道:“大哥,我学了几天医。”   他招手让他给季云黎把脉。   他把完脉之后大惊失色,连连倒退好几步,惊恐道:“大哥,此人脉象虚浮,时有时无,是垂危之兆啊!”   那土匪头子一听,也忙退后了几步。既然人都要死了,那还怎么劫来索要钱财?弄回去还给他打口棺材吗?   他摆摆手嫌恶道:“走走走!真是晦气!”   竟真的转了马头就要走。   季云黎忙咳了两声睁开眼,迷蒙道:“这是哪里?”   那土匪听到了停下马。   傅兰君忙道:“相公!相公!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季云黎坐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泥污看得更清楚,十分嫌恶的皱眉,又咳了两声,看着土匪十分疑惑的道:“这几位是……”   那土匪看着季云黎的模样,虽有几分病怏怏的也绝没有垂危。   他冷哼一声问先前给他把脉的那个竹竿,道:“你怎么看的病?”   剩下的几个人就嘿嘿的起哄笑了,一人道:“大哥,你不知道这猴儿是个色猴!他定是看那小娘子姿色美,将大哥您骗走,自己再回来将她生嚼烂咽了!”   那竹竿果真面红耳赤的嘻嘻笑了两声,“我这不是……这不是……”   他话音未落,便让人一脚踹在脸上被踢下马来!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竟是刚刚还躺在地上那个病公子!   其余几人见自己的兄弟被打,顿时也恼了,提着刀就要冲上前,却让那打头的一挥手止住。那打头的看着季云黎面露寒光,也一脚踢过去,猝不及防踢在他胸口,直将他踹飞两丈远。   傅兰君惊叫一声冲过去扶起他,颤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打头的土匪哈哈大笑,道:“这山上荒郊野岭的,你猜我们是什么人?”   季云黎摇摇晃晃的借着傅兰君的力站起来,侧头咳出一口血来,却站直身子,一身傲骨,将她挡在身后护着,道:“你等行凶作恶,怕是不日便会绳之于法,再猖狂不得!”   那土匪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竟还是个有骨气的?看将你抓回去饿上两天,你会不会还这么有骨气!”   众山匪冲上前去将他们绑了。   傅兰君双手绑着绳索与季云黎并排走着。她知道刚刚季云黎是在用计,可吐出那口血还是直让她心头一跳,小声道:“你做什么非要惹恼他们?”   季云黎笑道:“他说那样的话,我怎么能忍?”   傅兰君不语。她听那人嘴里不干不净,也十分恼怒,却忍下了。她没料到季云黎竟然不忍。   季云黎这样护着她,让她心中欢喜,只是他让自己打得骨裂不过一月,就又受了这么重的一脚,刚好看一点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傅兰君说不出的心疼加肉疼,在傅家好吃好喝养了那么长日子,这倒可好,又变成原样了!   那些山匪给他们两个手上系了绳子,将他们放在后面牵着,并不时刻看着他们。   傅兰君耳力极佳,便能听到一旁的季云黎放缓了呼吸,步伐也沉重许多。她思来想去,悄悄地将手腕上绳索挣断开来,绳子的一头牵在手上,悄悄伸手去扶他。   季云黎一愣,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那段绳子,随即笑了,小声道:“你倒还真敢。”他却不客气,将自己身上的力气移了些在她手上,蹙眉,“好疼。”   傅兰君心头又是一缩,看着他周身泥泞,脸色苍白,手上还系着绳子,问道:“我给你解开?”   季云黎摇了摇头。   傅兰君看那绳索粗糙,那些土匪又系的紧,刚刚自己手腕都刺痛,他明显比自己还细皮嫩肉许多。   她道:“你非要自己来,让卫陵他们帮你不就是了?”   季云黎道:“若是黑蝴蝶真的在,卫陵的功夫应付不了她。”   傅兰君心说卫陵应付不了,你就应付得了?   季云黎看她表情,朝她笑笑,“你别担心,我没那么弱。”   傅兰君点点头,却心说你的一张嘴很强,脑子也很强,可真动起手来,你能指望人家看你长得好看就放你一马?   她十分不以为意,却朝他靠得更近了些。他弱还不自知,甚至隐约觉得自己很强,真的惹起什么事了可怎么办?   她在土匪回头之前,让季云黎帮着好不容易又将绳子系了回去。土匪将他们关在一个牢房里。   这牢房比起衙门大牢来实在简陋,三堵旧墙,一个木栅栏,旁边就是马厩。   马厩旁有小土匪守着。将他们关起来后,还好心将他们手上绳索解开饿了。   牢房里还有一个灰扑扑的窄小床塌,一个小木凳。   傅兰君看季云黎站着似乎很是辛苦,便问道:“可要躺一躺?”   季云黎按着胸口吸了口气,看了那床榻两眼,摇了摇头。   “那坐下吧?”   季云黎又看了看那木凳,摇了摇头。   傅兰君气的眼一瞪,一伸手直接将他推在榻上,道:“你看看你身上脏成什么样子了?还嫌这里脏?”   季云黎一听她这话,脸色又是一白,掩着唇轻咳,蹙着眉比起让她打得骨裂吐血的时候更难忍受。傅兰君这才知道他爱干净到什么地步,腹诽归腹诽,看他这个样子也心有不忍,上前将他扶让他靠着自己。   她缓了声音道:“你暂且忍忍,你刚又受了伤,这些土匪也定不会给我们好饭菜,你若休息不好,还怎么去救人探辛秘?”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来这些土匪给的饭菜肯定也不是多么干净。她顿时又是一真头疼。   大约是看他们两个实在弱,看守他们的只有一个十三四岁小土匪,季云黎按着胸口咳了咳,隔着栅栏问道:“小兄弟,可有水吗?”   那小土匪让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又强撑着气势道:“你可别耍花样!我大当家力能擎天,你若是耍花样,他一只手就能将你的骨头卸了!”   季云黎又按着胸口咳了两声,虚弱道:“小兄弟,你看我如今这个样子,还能耍什么花样?”   那小土匪犹豫片刻,直接将自己腰间水囊递给他,道:“喝吧!”   季云黎接过水囊,犹豫了一会儿,悬空往嘴里倒了一口,果真呛得咳了起来。   那小土匪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将水囊夺了回来。   季云黎又问道:“小兄弟,所有的俘虏都被关押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吗?”    ☆、第二十一章   那小土匪看他的神色,只猜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脸不悦道:“这可不是。什么样的人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你们俩身份低些,自然住的差。你看看前日来的那个林公子,人家就单独关押在一个地方,好生的伺候着。”   傅兰君上前问道:“那好的住处在哪里?”   那小土匪撇撇嘴道:“你还想常在这里住吗?等过两日你家人拿钱来赎你,你就能回去了,费那些心思做什么?”   他说到这里,远处便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一个络腮胡,身着貂皮大裘,身形高大健壮。他身边跟着的那位正是抓季云黎两人来的那人。   还未开门,那络腮胡隔着栅栏一指:“这两人便是刚刚抓来的?”   边上的人应道:“大当家,我在山下见他们两个,也是富贵人家,值不少油水!”   络腮胡一双鹰眼眯着扫视他们,半晌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季云黎道:“我们是湘城孙家茶庄的人,你最好快快放了我们!你们如此为非作歹,怕是不日便让官府端了老巢!”   那络腮胡一听,哈哈笑道:“这人还真是天真的紧。”   他掏出一张纸来扔在他面前,又给了笔,道:“你将这个签了,我便放了你们。若不然,就尝尝我的拳头!”   他向来自称有拔山之力,看着他单薄的身板,还真怕一下子将他打死了!   傅兰君拿过纸看了看上面,是一些索要赎金的条款,季云黎做样子不签,傅兰君装着担心他的安危,编了姓孙的名字就签上了。   那络腮胡子就要走,傅兰君忙喊道:“大哥且慢!”   络腮胡子顿住脚,回头盯着她。   傅兰君泪光楚楚,道:“大哥,我夫君身子不好,这里风寒露重,他又受了伤,怕是受不住!您看您能不能换一个好些的地方给我们住?”   络腮胡子看向季云黎,季云黎正按着胸口使劲咳,摇摇欲坠,让傅兰君扶住。   傅兰君又道:“我孙家也是大家,家里钱财不少,你若是善待我们,我们必会感恩戴德!”   湘城孙家茶庄那大当家还是听说过的。他又看了季云黎一眼,招招手,道:“带他们去!”   那个小土匪拿钥匙给他们开了门,领着他们去好一些的牢房。   傅兰君问道:“小哥,我们是和你说的林公子在一个地方吗?”   那小土匪怕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们山寨有多少牢房,还能分三六九等不成?”   他说了这话,傅兰君便已明了,他两人是要和林洪生关在一处的。   小土匪将他们带过去,锁好牢门便走了。说是好一些,也就是不透风不漏雨了,地方宽敞一些。   隔间的一位是一个身量较高的清瘦男子,和衣躺在榻上,见他们来了抬了抬头,就又躺下了。   傅兰君将季云黎扶到榻上休息,过去跟那人搭话:“这位大哥,请问你在这里关了多久?”   那人听到她问话,冷冷淡淡的道:“不久,就昨天而已。”   昨日正是林洪生被抓的时候,傅兰君想着他大概能知道林洪生的下落,便接着问道:“那昨日和你一同被抓的人在哪里?”   那人又冷冷淡淡道:“只我一人,你哪里听说还有别人的?”   傅兰君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姓林?”   那人又冷冷淡淡道:“哟,父亲终于想起派人来救我了!我还以为他将我这个儿子忘了呢!”   他边说着话,边坐起来,曲着一条腿将手搭在上面,脸上挂的笑也带着玩世不恭。   傅兰君一愣。这哪里是当初那个又懒又馋又笨的大胖子?分明是个俊朗的偏偏少儿郎!   林洪生将目光定在她脸上,先是疑惑,随后愣了愣,随即眼神里露出狂喜,一下子跳起来几乎飞过去,直将傅兰君吓得倒退一步。   他惊喜道:“兰君!兰君!是你来救我!怎么是你来救我?!”   傅兰君大吃一惊,自己九岁的时候与他同窗一年,十岁便再没见过他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变化也不小,他竟能认出自己来。   他抓着隔开他们的木柱,从缝隙里向她伸出手:“兰君!兰君你过来!”   他眼神狂热,都让傅兰君害怕。   他还接着道:“兰君,我这十年日日夜夜想着你,兰君,兰君,我就知道救我于水深火热的人只有你!”   傅兰君惊魂未定,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想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正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听身后的人冷笑一声,她回头看,季云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边往这走着,边道:“原来你就是兰君口中那个又懒又胖又馋又胆小的大白猪啊?”   林洪生脸色一僵,脸上狂喜渐渐退去,看着季云黎问道:“兰君!他是谁!”   他这句话颇像正妻问自己相公是不是外面有了情人,她又看向季云黎,只一眼便后悔了,他那眼神如刀一样朝自己射来,让她招架不住。她十分没骨气,对林洪生道:“他是我未婚夫——季云黎。”   林洪生一脸遭了晴天霹雳的模样。   季云黎又在一旁冷冷的补充道:“她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救你的,只是有些线索要查,遇到你只是意外!”   林洪生恶狠狠的看向季云黎,忽然咬牙切齿道:“未婚夫又怎么样?兰君为了保护我与旁人打过架!她为你这么做过吗?”   他此话一出,季云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又捂上胸口,摇摇晃晃的就要跌倒。傅兰君心惊肉跳的上前扶住,瞪了林洪生一眼,道:“如今还是想想怎么逃走是正经!你们俩刚见面吵什么?”   她又转头看着倚在自己身上,闭目忍耐的季云黎,忽地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给他擦了擦额角冷汗,柔下声音问道:“还疼得厉害?”   季云黎低低嗯了一声,借着傅兰君的力往回走,回头前暗处睁眼看了林洪生一眼。   林洪生让他那目光激的身子一抖。   傅兰君想让季云黎躺下来,季云黎却摇了摇头,道:“坐着胸口舒服些。”   这里没有靠枕让他倚着,傅兰君不得不将他圈在怀里,季云黎闭着眼睛淡淡道:“明日一早卫陵便带兵攻上山来,将山匪一网打尽。”   “那我们呢?在这里等着吗?”   季云黎摇了摇头,“黑蝴蝶怕就在这个山寨,今天无论如何,我要会一会她。”   傅兰君看着他一脸虚弱的模样,十分难以置信,心说你如今走两步都累,心可真大!   她道:“季云黎,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   季云黎笑笑道:“我休息一刻钟,我们就走。”   他说完这句话,便靠着傅兰君闭上眼睛,身子完全软了下来,呼吸都清浅了许多。   傅兰君看他似乎立刻便睡着了,一动不敢动。她想就这么静静的让他睡着吧,抓黑蝴蝶也不在一时,明日卫陵带官兵前来,她也能将两个人带出去。   只是果真一刻钟左右,季云黎便睁开了眼。他站起身来,步履已经很稳,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走向一旁,对林洪生道:“走了,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   林洪生蹲在地上,听她这么说抬起脸来,眼角竟有泪痕。     傅兰君一愣,问道:“你哭什么?”   林洪生站起身来摇摇头,问道:“怎么走?”   傅兰君看向季云黎,“你有钥匙?”   季云黎摇了摇头,“没有,可是我能……”   他话音未落,便听哐当一声巨响,地面都震了几震。他愣在原地,看着傅兰君抬手将桌子砸向牢门,牢门与桌子都是木制,她这么一砸,都化成齑粉。   她依法炮制将林洪生的牢门砸开,回去到季云黎道:“你去哪里?”   季云黎猛咳了两声。前世他曾与傅兰君一同上战场,那时只道傅兰君手段狠辣,现在想来,她没回下战场都脸不红气不喘,并不见多少疲态,大概就是那些小兵武艺太差,都不够她施展拳脚吧?   林洪生连伤感都吓得不敢了。他以前知道傅兰君厉害,却不知道她厉害到这个程度了。他暗下攥紧了拳,心想:她这么强,自己一定不能落后!   她这么大的动静将看守的山匪引来,傅兰君飞身上前,几招敲在他们的后颈,将他们弄晕过去。   季云黎意与傅兰君悄悄潜进大当家的住处,对林洪生道:“你自己下山难做得到吗?若是做不到,便先找一处隐蔽处等着。”   林洪生断然拒绝:“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我要帮兰君!”   季云黎轻蔑一笑,道:“你帮?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知道这里有什么人,才能让我来这里吗?你武艺能高过傅兰君,能保护她吗?你凭什么帮?”   他话说得毫不客气,咄咄逼人,他说一句,林洪生的脸色便白一分。   傅兰君心中不忍,拉了拉季云黎的袖子,劝林洪生道:“你先走吧。”    ☆、第二十二章   季云黎与傅兰君不多时便摸清了大当家住处,悄悄潜了进去。   两人悄悄进了那屋子,还未靠近,却听得屋里一阵喘息声。傅兰君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问季云黎道:“我们还进去吗?”   季云黎也稍稍变了脸色,喉结动了动,道:“那黑蝴蝶惯会用媚术,我还当她是怎么哄骗了这大当家,原来竟是……”   傅兰君哼笑一声,道:“原来里面那个是黑蝴蝶?那便好办了,今晚就将她抓住!”   季云黎脸色微赧,颇为为难,“如今他们两人赤身裸体……”   傅兰君嗤笑一声:“这便没办法了?”   她抓着季云黎飞身跳上房顶,看了看却有些为难道:“这房顶倒做的结实,不大好办……”   季云黎这便看出傅兰君是想直接卸了房顶,将他们困在里面。季云黎笑了笑:“你这法子倒是不错。”   傅兰君的方法想来简单粗暴,但每回都意外的有效。   他这么说着,便半跪下来,将手抵在房顶,闭上眼睛。   傅兰君看他蹙眉,不知在做什么,可一瞬间,她便听得房梁咔嚓一声,房顶剧烈摇晃,竟是要塌掉!   傅兰君一惊,再看季云黎已经睁开了眼,随着房顶晃荡着身子,也有些不知所措。   傅兰君又抱着他的腰飞身下去,道:“怎么回事?”   季云黎喘了口气,道:“当时给我压制体内剧毒之时,七个大内侍卫将毕生功力传给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用轻功,还要我带着你?”   季云黎又喘了口气,道:“我自中毒开始武艺便荒废了,如今已忘了该怎么用。”   只这一世便已有十年,加上前一世,已将近三十年。他哪里还记得武功招式是什么?   傅兰君懒得跟他废话,看着面前一堆废墟,里面钻出一个人来,那人头破血流,却还摇摇晃晃地站着,破口大骂道:“谁他娘的在这里……”   他上身□□着,一身腱子肉,身上全是学武泥土,头上流着血,直看的傅兰君一阵作呕。   他正说着,不见另一人出来,顿时便急了,道:“阿秋!阿秋你在什么地方?!”   他俯下身子扒拉那废墟,好歹将那个女子扒出来,那女人脸上竟还带着一块残缺的面具。那男人看到面具里的一张脸,顿时吓了一跳,急退了两步。   那女人扯了床帐披在身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季云黎和傅兰君冷笑一声,道:“季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季云黎看那女人,露在面具外边的半边脸全是焦黑的烧伤,十分可怖。   前世黑蝴蝶一直未死,到最后他都没有见到她的真面目,只听说她是晏君礼的亲妹妹,亦不知她的真实姓名。   季云黎并不知她是何时见到的自己,只道:“你兄长所为已被朝廷所知,再无半点得胜可能,你若是迷途知返,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黑蝴蝶呵呵冷笑,“我还轮不到你来劝我!”   她说着,周身升起一层烟雾,傅兰君见她要逃,忙上前急追两步,却发现那人已不见踪影。   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去了哪里?”   季云黎摇了摇头,“她最擅长隐遁之术,先前便是如此,我们才一直未能抓捕她。”   大当家的屋子塌了,此地已不宜久留,季云黎看那首领深受打击的模样,又看远处天色微明,黎明将至,便道:“我们先离开,若是那些人赶来,再走就难了。”   傅兰君点了点头。   林洪生半夜便回了秀林山庄,刚一回去便直挺挺的倒下晕了过去。庄中大夫看过只是劳累过度,林庄主这才放下心来,对季云黎十分感激。   傅兰君与季云黎回到秀林山庄,见林庄主早就等着他们。   季云黎问道:“令公子可回来了?”   林庄主道:“昨夜便回来了,只是劳累过度,体力不支,如今还在休息。”他又向季云黎和傅兰君道谢。   季云黎道:“既然如此,还烦请林庄主给在下解了凤尾翎之毒。”   “这……”林庄主面露难色。   “这什么这?我们帮你救了人,你给解药是原本答应好的!你还想抵赖不成?”傅兰君一见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便气不打一处来,吼道。   林庄主连忙摆手,“不不,傅小姐莫要着急,不知我不给解药,只是……”   他叹息一声,道:“只是我秀林山庄分金木水火四堂,每个堂中凤尾翎都不同。我不知季大人所中是哪种毒,如何给他解?”   “这还不好办?每种解药都试一试不就好了?”   林庄主又摇头,“这可使不得,若是错了,季大人这条命便保不住了。”   季云黎暗自皱眉,前世他去寻解药的时候,林家却没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只说近来抓住了叛徒,让凤尾翎流到秀林山庄之外去了,解药就在叛徒身上。如今真后悔没问上一问,那叛徒是哪个堂的人。   他正想有什么法子能将叛徒诱出,林庄主又道:“倒是还有别的法子拔毒,只是季大人怕是要吃些苦头。”   傅兰君又恼了,“有法子不早说,绕什么弯弯道道!”   林庄主叹道:“这法子虽能解毒,却也伤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再者季大人文弱,不知这拔毒之法,他能不能受的住。”   季云黎笑了笑,道:“林庄主安排便是,这凤尾翎之毒在我体内十年之久,我已不想再等。”   林庄主瞳孔缩了缩,看着季云黎含笑的脸十分难以置信,竟是恭恭敬敬朝他施了一礼,道:“林某的过错,竟连累季大人受这样的苦。”   他从一开始便是与季云黎交易的姿态,这是他第一次显露愧色。   季云黎却摆摆手道:“无碍。”   林庄主将季云黎带到秀林山庄一处隐蔽的小院子,傅兰君远远便闻到一阵阵泛苦的药香,林庄主对她道:“这便是我秀林山庄的医师鬼先生,他脾气古怪,此次拔毒,请两位配合鬼先生的要求。”   他话落,那院子里便跑出一个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上上下下打量季云黎,问道:“听说你中凤尾翎已经十年了?”   季云黎点头。   那鬼先生啧啧两声,道:“还真是条汉子!”   他说着便招呼季云黎与傅兰君一同进去,林庄主也想一同进去,却让鬼九和拦住:“你进去做什么?”   傅兰君见他行事怪异,十分不放心。   那鬼九和将他二位领到一个屋子里,那屋子里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花花绿绿的东西,闻着泛苦,还咕嘟咕嘟的冒泡。   傅兰君心里发麻,看了季云黎一眼。   那老头吩咐季云黎道:“将衣服脱了,进去泡一泡吧。”   傅兰君立即当在季云黎面前,怒道:“老头你疯了!”生煮活人,亏他想得出来!这简直是个庸医!   鬼先生嘻嘻笑了两声,道:“小丫头你有所不知,你家相公中毒已深,这毒性寒,他积寒已久,要想彻底驱毒,先要将肺腑间的寒意驱干净才行!”   傅兰君一听,拉着季云黎便往外走,驱寒驱寒,她还没见过要在锅里煮一煮就能驱寒的!   季云黎却拉住她,道:“我倒觉得鬼先生此法不错。”   傅兰君瞳孔一缩,见季云黎缓步走向那口大锅,伸手试了试里面的水,转头向她道:“放心,不烫的。”   傅兰君走过去也试了试,虽是已经沸了,触手却只是温热。   鬼先生嘿嘿一笑,“既然如此,还不脱了衣裳进去?”   傅兰君问道:“那我可要出去?”   鬼先生却是不许,道:“出去做什么?待会还要你帮忙呢!”   傅兰君心说煮人还要怎么帮忙?难不成好要加点佐料?再说季云黎要光着身子进去,自己……   只是隔了不久,她便一点旖旎心思也没有了,季云黎泡在里面眉峰紧锁,不多时额上便起了一层汗,鬼先生给她递了条帕子让她帮忙擦汗,却一层一层地擦不尽。   紧接着,季云黎身子颤了颤,竟是一口黑血呕了出来,接着身子一软,竟是坐不住要滑进去。   傅兰君忙将他扶住,怒瞪着鬼先生,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先生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将毒呕出来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傅兰君额上青筋跳了跳,这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季云黎就又呕出两大口黑血来,身子越发发软。   傅兰君费力扶着他,看那血色泛着黑紫,暂且信了他的话,问道:“要多长时候?”   鬼先生道:“约莫还有两个时辰吧?”   傅兰君额上青筋又跳了跳。季云黎费力睁眼朝她笑了笑:“无碍,鬼先生这法子……虽看起来不大靠谱,却是……却是有效的……”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话音刚落,却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傅兰君心疼的给他拭了拭额上的细汗,又用帕子将他嘴角血迹擦了,道:“好,我信他就是,你别说话了。”    ☆、第二十二章   两个时辰终于过去,季云黎已经累到虚脱,意识昏沉,全靠傅兰君扶才坐得住。   傅兰君将他捞出来的时候全然不敢看他的身体。   将季云黎安置在床上,傅兰君问道:“怎么这么难受?没有别的祛毒方法吗?”   鬼先生笑了一声,道:“这点苦算得了什么?你是没见过他毒发时的样子吧?”   傅兰君摇了摇头。   鬼先生道:“那凤尾翎是各大堂堂主专门为影卫制的,每月毒发一会,堂主每一月给半颗解药抑制毒性。凤尾翎发作一次并不会致死,可从没有哪个影卫支撑过两月,攒够一颗解药解毒。”   他说到这里,目光凌厉了起来:“便是因为无人敢尝试那种噬心剔骨生不如死的滋味!”   傅兰君浑身一颤,惊痛的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费力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努力道:“别听他乱说。”   傅兰君忙凑过去。那人虚弱的只余下气音。   季云黎还努力安慰:“我身上有内力压制,没有他说的那么难受。”   傅兰君见他脸色苍白如雪,唇瓣都没了颜色,心中揪痛,不忍他再说话,只道:“好,好,我信你,你快休息吧。”   季云黎朝她一笑,紧接着便昏睡过去。   鬼先生哼了一声,道:“他体内内力倒是保了他一命,不过他中毒之时也就十几岁,那么强的内力灌入体内,也不知怎么受的住。”   傅兰君静默不语。她也是习武之人,又怎么会不知?   她问道:“他体内的毒可能除得干净?还要受多少苦?”   鬼先生道:“能除干净倒是能除干净,只是受苦也是难免。以后每隔三日来泡一回,一共七回,便好了。”   傅兰君点头应下。此番在秀林山庄逗留许久,不过却也十分值得。   她想让季云黎在鬼先生这里休息几日,鬼先生却是不许,只说他这里只治病,是从不留人的。   季云黎还在床上昏昏睡着,傅兰君无法,只得将他抱了起来。   季云黎睡的无知无觉,傅兰君想,若是他醒着,怕是断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   她就这么抱着他回到林庄主住处,脑海中却恍惚间闪过一个场景。   一日寒风凌厉的夜里,她也是这么抱着浑身冰冷的他,在迂曲山路上前行。她身体乏累,怀中的人无知无觉。浑身冰冷,比寒风还冷上几分。   她忽觉得心慌,低下头吻他,感受到他鼻息中的温热,才安下心来。   她舒了口气,想:自己怕真的不知什么时候,便将这颗心交给他了吧?   头几次,季云黎每每泡完药浴都要吐出大量的黑血,浑身无力晕厥过去,隔着那三日也整日昏昏沉沉,水米不进。傅兰君都担心他撑不下来。   好在他虽还是虚弱,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终于第四次的时候,呕出的黑血也少了些,回去第一日夜里神志便清醒过来。   他却还是无力,看傅兰君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心中温暖,道:“辛苦你了。”   傅兰君却没工夫跟他柔情蜜意一番,急忙将他扶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旁边一只温热着的小米粥端过来,道:“趁着你如今还有些力气,赶紧喝一些。”   前几日她总是费尽心思喂给他,可一日喝下去的不过两勺。   季云黎配合的张口喝了小半碗,便摇头不要了。   傅兰君也不急,又将他扶着躺下。纵使解了毒,他身体也亏空太大,日后该要好好将养。   好在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第六次药浴的时候,季云黎只咳出零星黑血,并未晕过去。   傅兰君将他扶到床上,为他穿好衣服,就习惯性的一手穿过他的膝窝,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便要将他抱起来。   季云黎诧异地伸手制止,问:“你做什么?”   傅兰君这才意识到,这次他神志清醒的。只是他显然还没什么力气。   傅兰君不顾他阻拦将他抱了起来,道:“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你昏迷的时候,我将你抱来抱去都不知多少回了!”   只是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她心中微微赧然,却更像看季云黎不好意思的模样。索性趁着他还没力气,直接将他抱出去。   季云黎无法,只闭上眼睛,当自己还晕着。只是苍白的脸上却染上一层红晕。   傅兰君道:“你若是好起来,能抱得动我,我就让你抱回来。”   季云黎不语。他如今是没力气将她抱起来,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有力气。她这时候答应了,日后定会反悔。   前世傅兰君便强势的很,不管是在平日里,还是……   傅兰君不曾料到,自己刚刚将季云黎放回床上,她往日同窗好友便来了。   自那日让他自己下山之后,傅兰君只忙着照顾季云黎,将他忘诸脑后,竟是再没见过他。   她见他站在门口,有些许尴尬。毕竟是同窗好友,自己到他家中竟将他忘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赶紧将他请进来,问道:“你这几日怎么样?怎么不来找我呢?”   林洪生笑了笑,道:“我下山的时候正遇到官兵,他们敌我不分,将我胳膊砍伤了。”   他眼神往床上撇了撇,见季云黎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脸色苍白如雪躺在床上,竟要挣扎起身。   他嘲讽道:“季大人还是好好躺着吧!你这副样子,能做得了什么?”   傅兰君忙看了他一眼,见他竟撑坐了起来,接着腕上一软,身子一歪差点掉下床去。她赶紧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嗔怒道:“你这个样子还想做什么?”   他抬头笑了笑,因着刚才的动作,额上又溢出汗来,道:“林公子来了,我怎好不起身?”   傅兰君往林洪生那里看去,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先出去,等她将季云黎安抚好两人好好叙一叙。   林洪生看她那眼神,却觉得她是在埋怨他,顿时心中一痛,冷笑一声,道:“季大人可真是弱不禁风,怎么上山一趟,便累着了?”   他那日在山上便看得出季云黎身子不好,竟不知差到了这个地步。兰君日后嫁给他,岂不是要受苦?   他越这么想,心中就越发不满,看向季云黎的目光不自觉多了一份轻视。   季云黎触到他这个目光,凉凉一笑,继而在傅兰君怀里闭上眼睛。   傅兰君忽觉得他的手又亮了几分,转头看向林洪生,看着他的眼神,便知道季云黎怕是气性又上来了,她自己看林洪生那样的眼神心中也不适,便道:“林洪生,你先出去!”   季云黎此时最忌情绪起伏,他偏偏这时候来找事!林洪生对她的心思,她在山上便看出几分,只是如今再大的事,也都不如季云黎的身体。   林洪生身子一僵,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忽的回头道:“兰君,我在许愿林里曾许下愿望,今世让你做我的妻子。我将宝牒系在树上很高的位置,定能成真的!”   傅兰君抱着季云黎,便感到听林洪生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子便紧绷起来。她怒喝道:“你胡说什么?我已是云黎的未婚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再反悔?”   林洪生笑了笑,道:“兰君,你若是不愿,这世人的俗礼,能束的住你?你也说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你自己想嫁他!”他又垂眸似是自言自语,道,“你我同窗一载,你一直保护我……我俩情谊自然比旁人亲厚些,是不是?”   他说完,不等傅兰君再开口,便从门口消失。   傅兰君心中一急,就要起身去跟他解释,却忘了怀里还有个季云黎。   她身子一动,季云黎便低咳了一声。傅兰君忙又坐好帮他顺气,道:“他只是自以为是,你别理他!”   季云黎却绵延不断咳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了咳,掌心里又是一片赫然血迹。   傅兰君眼皮一跳,怒道:“你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不嫁给你了,我又没说我与他情谊比旁人深厚!你胡乱捻酸带醋的做什么?”   季云黎浑身无力,却执拗地将她推开,自己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傅兰君深吸两口气,到底怕他气坏了身子,道:“好,我不应该吼你,不应该不解释清楚。只是他刚刚走的太急,我没来得及嘛!”   她鲜少这样软言软语地说话,接着道:“等他下次来,不等他开口,我便自己跟他解释,我嫁给你就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季云黎对她这句话极为受用,隔了好一会儿,闷闷道:“等我身子好了,也要在许愿树上挂宝牒,你我此生共结连理,再不相离。”   傅兰君却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事情生气呢,好笑道:“好,我们一起去挂,一定比他自己挂的要灵!”   又道:“他许的愿不准呢!这么多年,若是不再来秀林山庄,我便将他忘了!”   季云黎终于嘴角含笑。    ☆、第二十四章   季云黎休息两日,明显好了许多,到第三日又要去鬼先生那里药浴的时候,季云黎却忽然不肯了。   他道:“我精神好不容易好些,再等一日吧。”   傅兰君自然是不赞同的,道:“等一日做什么?早点解了毒,早点安心不是?”   季云黎却摇头,道:“药浴实在辛苦,我想先休息。”他示弱,“就一日。”   傅兰君深知泡药浴实在折磨人,又看他哀求的神色,终究不忍心,便去问了问鬼九和,听他说没什么妨碍之后,便答应了他。   却还是忍不住抱怨,“早些好了日后也不用再受苦不是吗?干什么非要等一日?”   季云黎只笑笑,说想喝梨粥。   傅兰君去厨房特地说了,午时季云黎胃口尚佳,喝了一小碗。傅兰君正高兴,却忽的看到季云黎身子颤了颤,接着推开她,趴到床沿上就呕出一口血来。   傅兰君一惊,忙将他扶好,季云黎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傅兰君赶紧起身要去找鬼先生,却让季云黎拉住,她回头,见季云黎强撑着跟她说:“先将林庄主找来!”   说完,又是一阵激咳,口中涌血。   傅兰君只觉得从头冷到脚,跑出去吩咐小厮将林庄主请来,自己将轻功运到极致,将鬼先生带来。   鬼先生替他把了脉,用银针封住他胸口大穴,道:“他服了什么,竟催孔雀翎毒发!”   傅兰君颤声道:“就只喝了一碗梨粥。”   鬼先生让她将梨粥拿来,一嗅一验,叹了口气,道:“此时已别无他法,只能强行逼毒。只是这样,对心肺损伤不小。”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来,就要喂到季云黎唇边。   季云黎还有些神志,并不吃下去,道:“稍等一等。”   “你还等什么?你若是毒发身亡,我就……”傅兰君咬咬牙,道,“我便嫁给林洪生去!”   季云黎心神一荡,唇角又流下一缕鲜血来。   鬼先生忙劝道:“小丫头,此时先不要置气,你先帮我将他扶起来!”   傅兰君将他扶起,见他还是不吃,便要去强掰他的嘴,却听季云黎叹息一声道:“兰君,这下毒之人若是不找到,你我不得安宁,朝堂不得安宁,百姓不得安宁。”   傅兰君就要流下泪来。季云黎不去药浴的时候她便隐隐察觉不对,却并未多想。原是他那时候就存了以自身做诱饵,诱敌出洞的心思。   正说完,林庄主便赶到了,看到这幅场景也是一惊,道:“季大人,这是怎么了?”   傅兰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急道:“你秀林山庄的叛徒如今就在庄内!限你半个时辰将他抓出来,若不然,今晚卫陵便带兵,将秀林山庄杀得片甲不留!”   林庄主一愣,“到底怎么回事?”   傅兰君冷笑一声,“你秀林山庄窝藏叛徒,毒害朝廷要员,企图谋害皇上,这碗梨粥,便是证据!”   林庄主看向那碗里粥,再看向奄奄一息的季云黎,这才慌了,重声吩咐道:“将山庄围起来!今日我要秀林山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傅兰君冷笑一声。她没有联系过卫陵,这样的话也不过吓唬一下林庄主。只是林庄主知晓,若季云黎真的死在秀林山庄,他离谋逆之罪便真的不远了。   傅兰君看向怀里的人,声音冰冷,道:“这回将药吃了?”   不等他答,傅兰君便一把将鬼先生手中的药抢过来,塞到他嘴里,强迫他咽下去,动作十分粗鲁。   她接着抬头问鬼先生,“接下来该做什么?”   鬼先生道:“需要武功高强之人用内力打通他的奇经八脉,将毒逼出来。”   傅兰君看向林庄主,道:“你来!”   林庄主走上前,傅兰君便一下子降季云黎扔到床上,起身站在窗前,不说话了。   她听到季云黎压抑不住的闷哼,也听到他呕血的声音,只握紧了拳,不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傍晚,鬼先生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总算救回来了,只是心肺损伤已不可逆,日后还需小心,折损寿数已经是难免。”   林庄主输了不少内力,脸色苍白。   他先前不许人入内,开了门却见众护卫正捆着一个人跪在院子里,正是木堂堂主林正风。   林庄主十分诧异,林正风向来为人沉稳,不知他竟是秀林山庄的叛徒。   傅兰君不去看刚刚死里逃生的季云黎,却来这里看着个叛徒,道:“林庄主,你这秀林山庄原来不是这么干净,一个叛徒竟躲在这里十几年。”   林庄主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又是羞愧,又是对林正风的愤怒。他道:“林正风,秀林山庄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反叛之事?”   林正风道:“我不曾背叛秀林山庄!只是庄主,秀林山庄本该壮大,可如今竟只屈居这个小城镇!庄主,你可甘心?晏公子曾说过,他若是扳倒了皇上,便封我秀林山庄为……”   他未说完,便是一阵掌风扇到他脸上,直接将他打倒在地,林正风嘴角滑落一缕鲜血。   林庄主怒道:“谁教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转头又对傅兰君道:“傅大小姐,此事我秀林山庄会负责到底。”   傅兰君冷笑一声吩咐道:“还望林庄主不要心慈手软,该榨出来的消息,不择一切手段榨出来才好。”   又补充道:“毕竟此事关乎朝廷,一不小心,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此番秀林山庄能不能逃过一劫,还得看屋里那位心情是不是好,愿不愿意放过林庄主一马!”   此次秀林山庄木堂堂主林正风谋逆之罪已板上钉钉,若是上报朝廷,便是林家满门超斩的大罪。林庄主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能从林正风口中得出的讯息,半点不会拉下。   傅兰君又道:“林庄主还是要清理门户,好好查一查,若是林家庄好藏着旁的反叛之人,再查出来,谁也包庇不了你!”   林正风面色严肃,又吩咐道:“将林家上下彻查到底,不要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   秀林山庄毕竟是百年大家,即便多年来林庄主有懈于管理,可掌控力还在,雷厉风行的性子让傅兰君半点也不怀疑秀林山庄会有漏网之鱼。   傅兰君没有再多言,竟离开了秀林山庄。   季云黎再醒来的时候,耳边是一声惊喜地呼唤:“公子,您可算醒过来了!”   他觉得胸口闷痛,可耳边听到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强撑着睁开眼睛,问道:“兰君呢?”   卫陵叹了口气,问道:“公子,您做了什么事将傅小姐气成这样?”   季云黎一听脸色稍变,沉默不语。   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卫陵又叹了声,道:“她还未嫁过来您就将她气得要回娘家,公子,我可真佩服您!”   季云黎这才急了起来,就要撑着起身,却又倒回去捂着胸口急咳了两声,面色又是惨白。   卫陵忙道:“公子您别急,傅小姐就是跟您置气呢,只说了那么一说,还没走呢。”   幸而当时小素与他在一起,才给了他将夫人留住的机会,若不然她就那么不声不息走了。   季云黎这才安稳下来,蹙眉默了片刻,道:“卫陵,再帮我做件事。”   傅兰君早便知晓季云黎此番来秀林山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解毒,可她不曾料到他会为了查清事实真相,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她十分气恼,简直想一走了之,不再管他。   卫陵来敲了敲门,道:“傅小姐,请您开门。”   傅兰君虽是气愤,好几日季云黎一直未醒过来,她还是担心,这时候又别扭,只冷声问道:“什么事?”   卫陵道:“是公子的事!”   他话音刚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傅兰君眼中眼不住的焦急,语气却不分不耐烦,问道:“他又出什么事了?”   卫陵一愣,随即抿唇轻笑,道:“少爷并没有出事,只是醒了过来。”   傅兰君明显松了口气,又哼了一声,道:“醒了便醒了,告诉我做什么?”   她说着便要关门,却让卫陵一把拦住。   卫陵问道:“傅小姐不去看看公子吗?”   傅兰君冷笑一声,道:“我去看他做什么?他需要我去看他吗?”   卫陵叹了口气,道:“傅小姐,这回公子不是有意瞒您,只是未来得及罢了,您就原谅他吧。”   傅兰君哼了一声,道:“对,他若是中毒死了,我给他收尸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卫陵心中暗想夫人这一张嘴果真毒的很,却接着说道:“公子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您以为以您傅家大小姐的身份,为什么没别的男人来烦您吗?还不是因为自打您女儿身暴露之后,公子暗下将要向您提亲的男人一个个都打发了!”   傅兰君眼角跳了一跳,呵呵笑了一声。恰好这时候小素过来道:“小姐,林公子请您到许愿林一叙,您看去是不去?”   “去!”傅兰君咬牙重重地道,“不看看旁的男人,我怎么知道眼前的是最好的?说不定还有更好的等着我呢!”   她故意盯着卫陵的眼睛重重道。   卫陵心里发毛,心说公子做什么非要让他做这个苦差事?   他回到季云黎的住处,季云黎正让人侍候着喝了药,见她回来抬头问道:“如何?她可是很生气?”   卫凌点点头,道:“公子您为何非要在此时将这件事跟她说?傅小姐原本就气得不轻,您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季云黎弯弯唇角,颇为无奈的一叹,“她生气一次也是哄,生气两次也是哄,倒不如放在一起。”顿了顿又补充道,“趁我生病还没好。”   卫陵面色纠结,道:“公子,您要哄还是快点吧,林公子将她约到许愿林,傅小姐也说要看看别的男人!”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嗯,季大人您可劲作可劲追吧! ☆、第二十五章   那棵许愿树上挂了许多宝牒红绳,善男信女的美好的祈愿全都挂在上面。傅兰君抬头看着许愿树,觉得十分好看。   “兰君。”林洪生走过来,问,“兰君,你猜猜哪个宝牒是我挂上的?”   傅兰君回头看他,阳光从许愿树里照过来,将他的脸照得通红。   傅兰君道:“是哪一个?”   林洪生指着最高处顶梢上那一个,道:“兰君,都说挂得最高,越能让观音娘娘看到,你说我挂得那么高,她怎么就看不到呢?”   许愿树顶梢独独只那一个,再显眼不过。傅兰君看着,却道:“洪生,我当是未曾对你有那份心思的。”   林洪生笑道:“是,你自然没有。你明明是女儿身,可那时候却总把自己当成男子,若说你对女孩子动了心思,我倒可能是信的。”   他又道:“只是兰君,你知不知道,我从那时候便喜欢你了。当时我母亲去世,同窗好友都离我远去,是你一直陪着我……”   他神情渐渐沉重,傅兰君却忍不住腹诽,他母亲死后嚎啕大哭了一晚上,又痛痛快快的吃了两天大鱼大肉,之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都离他远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当初除了她,旁人都热衷于欺负捉弄他,哪里还有什么同窗好友?   她再看看眼前的人,竟是长得人模狗样,她不由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与先前模样实在差了太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林洪生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得意一笑,道:“我自从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后,便奋发图强,加上父亲将我送到乡下去,每天只能吃地瓜土豆,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傅兰君颇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了两句,竟又想起小时候的情谊来,不由道:“我们当初进学的日子,也是挺好的。”   林洪生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直接上去拉着她的手道:“那兰君,你不要再嫁给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兰君,你嫁给我吧,嫁给我,日后天天还是先前进学时的样子!”   傅兰君让他弄得愣了一愣,随即抽出手来,摇摇头,道:“你这是开玩笑呢。”   林洪生失魂落魄,道:“为什么?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好来,你为什么嫁给他……”   傅兰君还在生气,就冷笑一声,道:“不错,他确实没什么好的。”   “那……”   傅兰君叹了声,道:“洪生,我嫁不嫁你,与他好不好并无关系。只是我从没对你动过心思,以前没有,日后更不会有,你可明白?”   林洪生眼中波涛汹涌,良久才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道:“我明白……可兰君,你看看许愿树上最高的那一个宝牒,我不信菩萨看不到!我不会放弃的!”   他说着,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地又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道:“兰君!你等着我!”   他说着,便大步转身走了。   “洪生!”傅兰君想拦住他,劝他在放弃,他却已经走远。   傅兰君看着定梢的宝牒,随风吹动着,十分耀眼。   她良久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吓了一跳,季云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雪,几日不见,他似是又消瘦了许多。   他眸光深沉,竟将傅兰君看的心头一跳,她回过神来,冷笑道:“季大公子不好好养病,到这里来做什么?”   季云黎淡淡道:“我哪里都不好,不嫁给我也没什么?”   傅兰君一愣,才反应过来之前她跟林洪生说的话让季云黎听到了,却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你骗了我,还让人将向我提亲的人都打发了?季云黎,单单这几件事,你说你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嫁的?”   季云黎低头不语,许久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傅兰君看着,是同许愿树上一般无二的宝牒,紧接着她便看到季云黎走向许愿树,从许愿树旁搭着的梯木开始往上爬。   傅兰君忙走过去喊道:“季云黎,你在做什么?!”   他脸色十分差,卫陵说他才刚刚醒过来,如今站在那里都费劲力气,他还想要做什么?   她看到季云黎额上一出大滴的汗来,抓着梯子的手已经开始发颤,眉头紧皱起来。   可他仍旧坚持着爬了许久,已经能够得到树枝,他却仍往上爬。   傅兰君知道他要去挂那个宝牒,便道:“这样挂上就好了!你还做什么?”   季云黎却不停,继续往上走。   傅兰君心中一急,直接吼道:“季云黎,你若再往上走,我便直接离开,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梯木上的人身子明显一僵,紧接着剧烈的咳了两声,傅兰君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最后终于忍不住飞身上去,直接揽着他的腰将他抱下来。   季云黎用力挣扎,却挣脱不过,让她带下来之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傅兰君哼了一声,看着他一张惨白的脸,道:“瞪什么瞪?有本事再爬上去啊?”   季云黎眼神一震,随即撇过头去,干脆利落吐出一口血来。   傅兰君这可慌了神,又忙去看他,季云黎却推开她的手,看着手里的宝牒,有些心灰意冷,“算了,就这样吧。”   傅兰君不知他是何意,还想着自己正生他的气,又见他刚刚吐了血心中担心,正是百爪挠心,不知该怎么办好。   她不动,季云黎便没有动作。隔了一会儿,季云黎撑到了极致,沿着树干滑坐下来,脑袋埋在膝间,手里的宝牒还攥的紧紧的。   傅兰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觉得自己身子太好吗?”   季云黎抬眼看她了一眼,并不说话。   傅兰君便去拉他,他却不动。傅兰君气恼:“你不走便算了,我走了你也不要来找我!”   季云黎惨淡一笑,道:“走不动了。”   傅兰君一愣,俯下身将他撑起来,问:“我将你抱回去?”   季云黎摇摇头,让傅兰君撑着走了几步,身子却止不住的下滑,傅兰君咬了咬牙,直接弯身将他抱起来,却是吃了一惊,怀中的身体比之前更是消瘦了不少,她心里一酸,想即便是同他置气,也不能这样不顾他的身体。   傅兰君察觉不到怀中的人一点挣扎,低头一看,却看到他闭着眼,手里那宝牒还在胸前攥得紧紧的。   她问道:“你想往许愿树上挂什么?”   季云黎一听,竟是将那宝牒在怀里,轻轻摇头,道:“没什么,挂不上便挂不上吧。”   又瞒着她!又不告诉她!傅兰君又是一阵气恼,脚步都快了些,快速进屋不顾卫陵惊讶的神色直接将他摔到床上,道:“季云黎,你若是想娶我,日后便跟我约法三章!不能欺我!不能瞒我!不能唬我!”   季云黎一沾到床便晕的厉害,恍惚间听到她说这几句话,却只皱着眉深深喘息着,没力气应答。   紧接着便听到摔门而出的声音。季云黎眼前慢慢清晰起来,却见卫陵一张担忧的脸。   “公子,您没事吧?”   季云黎摇了摇头,让卫陵扶着坐好,从怀里掏出那块宝牒来。那宝牒上写着:“季氏云黎诚祈:一愿傅家之女兰君夫妻和顺,二愿傅家之女兰君身体康健,三愿富家之女兰君事事顺遂。”   他写下这个宝牒,心中最想祈求的便是夫妻和顺,却听她一句:“让你再也见不到我。”他忽的就想,若是她不能嫁给他,还求什么夫妻和顺?和离了才更好!   他心中百般起伏,良久叹了口气,罢了,不求了,若是两世两人都无情缘,求这个又有什么意思?若傅兰君嫁给他果真不能夫妻和顺,那放她走又何妨?   傅兰君并未离开,而是火急火燎的去请鬼先生。   鬼先生听她说醒了,便道:“那便没什么事了,只按着我的方子好好调养就好。”   傅兰君听他满不在乎的语气,额上青筋一跳,直接拉着他去了季云黎的住处,强迫他给季云黎诊治。   季云黎见她去而复返十分诧异,以致鬼先生给他把脉的时候,她都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傅兰君依旧冷着脸,问道:“我说的那约法三章,你答应不答应?“   季云黎垂下眼去。他又怎么不想答应?   傅兰君看他的模样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让了步,道:“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逼你,只是日后这样伤身伤神的事情,万不能再做了。”   季云黎点了点头。   鬼先生给他诊完脉,就还说是强行逼毒伤了心肺,日后好好调养,折损寿数已是难免了。   又道:“日后要保持心气平和,像今日这样心情大起大落是万万不能有的。若是再来一次,便也不用找我,直接找棺材铺吧!”   他说话虽不中听,傅兰君却终于意识到季云黎的身体到了什么地步,心中又疼又恼,心想等回了京城,一定要将他的身子养好才行。   她又是心疼,心中却还是气恼,嘴上忍不住道:“你若是早些跟我说,让我帮你出招,指不定便不会到这种地步。”   她虽是这样说着,却真担心又让他心绪起伏,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知道以他的性子,即便自己觉得他错了,跟他吵跟他闹他也不会好好反思,便温声劝他道:“季云黎,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对,你我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日后夫妻同心,旁的暂且不言,就拔毒一事,你兵行险招,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季云黎道:“我也不曾料到强行拔毒会这么危险。”   此事确实是他失误,原本以为解药应该在叛徒手中,即便毒发也能快速解毒,倒是不知毒性发作起来竟那样猛烈,直接让他经受不住,等不得解药。   他这么与傅兰君说了,傅兰君只叹息一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既然是这样,此事我便不怨你了。只是向我求亲的人都被你打发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说对其他求亲的人有什么心思,只是季云黎这样做,总让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掌控在他手里。   季云黎便垂下眸子,良久才道:“傅兰君,我十五岁中毒,半年命在旦夕,及冠之年身子才有了些起色。我那时不能到柳城向你提亲,你若是嫁给旁人,你让我怎么办?”   他眸色沉痛,道:“更何况你根本记不起我,不止如此,那时候对我还是深感厌恶的吧?”    ☆、第二十六章   傅兰君见他神色,也气不起来,怨不下去了,心道反正自己日后除了他,也没旁人了,往事便随他去吧,日后他不再欺瞒她便可。   忽又记起一件事来,问道:“你要挂上的那张宝牒,上面要求什么?”   季云黎一愣,刚要别过头去不语,傅兰君便道:“你又忘了你我约法三章?”   季云黎顿了顿,将宝牒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   傅兰君见宝牒上写的字,先是感动,又是疑惑,问道:“那之后怎么说不挂了呢?”   季云黎小声闷闷地道:“你说要走让我找不到,挂不挂还有什么差别?”   傅兰君叹了口气,俯下身子与他贴着鼻尖,道:“看来我与你约法三章还要换一换。”   她温热的鼻息洒在季云黎脸上,让季云黎一阵不自在,傅兰君接着道:“不许乱吃飞醋,不许乱闹别扭,不许欺我瞒我!”   季云黎张了张嘴要说话,傅兰君的唇瓣却一下子便压了上去,辗转良久才分开。   傅兰君在他耳边轻道:“我原本还想再加一条不许推开我,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季云黎病中气力不济,只觉得让她吻得喘不过气来,又说不出话,只拿眼睛不满的瞪她。   傅兰君却因这一吻心情颇佳,拿着那宝牒就出门去,到门口将宝牒摇了摇,道:“以我的功夫便是将它挂在天上也没什么大不了,有我在,哪用得着你费力气?”   她到了许愿树下,飞身跃起,将宝牒挂在树枝最高处,却看到季云黎的宝牒与林洪生的一般高。   她抿了抿唇,却找不到更高的树桠,又想了想,虽觉不妥,却悄悄地将林洪生那一只往下移了移,心中说了几声对不住。又想了想,再去求了只宝牒替林洪生求了姻缘挂上,心里期盼着他能娶个好姑娘。   她因这事情又费了许久功夫,以为自己回去的时候季云黎便睡下了,谁知道他竟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季云黎见她回来,转头问道:“你去了哪里?”   傅兰君凑上去握他的手,察觉还是冰凉,叹了声:“我只是去将你那宝牒挂到许愿树上。”   那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季云黎满脸不相信。   傅兰君又叹了声,道:“林洪生那只求我和他姻缘的宝牒挂的太高,我悄悄往下移了移,又觉得对他不起,替他求了只姻缘签。”   季云黎这才满意了些,脸上流露些许笑意。   傅兰君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暖着,明明是盛夏时分,他身子却不见暖,到底是这次拔毒亏空太大,伤了根基。   季云黎拥在被子里,又有傅兰君帮他暖着手,不多时便觉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鼻尖一股饭香味,他下意识的抗拒,将被子往脸上拉了拉。   傅兰君见他动作颇觉好笑,推推他,道:“先用膳,吃完再睡。”   季云黎哼一声,将头别过去,只当自己睡着了没醒。   傅兰君直接揽着他坐起来,道:“不能不吃东西,你不想回京城,早些举办我们两人的婚礼吗?”   她声音温温软软,十分耐心的哄他,说的话又正好戳中季云黎的软处,季云黎睁开眼,却看着面前白粥十分不情不愿道:“日日都吃这个,没滋没味的。”   傅兰君听他抱怨也是心疼,却是无奈,道:“那你才是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想吃什么都行。”   季云黎抬起头来看她,弯着眉眼笑:“你给我做吗?”   傅兰君一愣,她活到这么大,还从未下过厨房。可听他这句话,心里却莫名的软了下来,道:“好,你好起来,我便给你做。”   季云黎眸中光芒愈盛,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不敢了,能不能吃且不说,若是厨房失火……”   傅兰君气恼捶了他一下,却不敢用力,只道:“你再这样瞧不起我,我便不嫁你了!”   季云黎笑道:“不敢。”   季云黎到底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便作罢,傅兰君不舍的强迫他,便让他好好休息,打算睡醒了再喂他吃些。   季云黎只吃了几口,便觉得腹中作呕,压抑的很是辛苦。多日不曾进食,这呕逆症状也要许久才能好起来。   他拉着傅兰君的手,不舍得她离开,道:“陪我睡好不好?”   傅兰君并不推拒,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来,问道:“季云黎,若是我给你熬粥,你肯不肯赏脸多吃几口?”   季云黎笑道:“若是你熬得,我自然不舍的剩下一口。”   他气力不济,傅兰君躺在身旁,不多时便昏昏睡去。傅兰君躺在他身边,也有了些许睡意,便合上眼一起睡了过去。   她睡前还记挂着季云黎用膳用的太少,想着自己熬粥给他多补补,梦里自己就当真在一处厨房,手忙脚乱的煮粥。   她不会生柴火,是小素帮她生着的。她拿不准火候,还是得小素在旁边看着。   她忽地听耳边想起童稚之声,“娘亲,你这粥要是再熬不好,爹爹就要被饿死了!”   她转头看去,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不过两三岁的模样,抱着一个烤好的地瓜在啃。   她心中也急切,又只得小心翼翼的熬粥,道:“知道知道,娘亲很快便好!”   那小孩子又道:“娘亲,爹爹若赶在饭点还吃不上饭,可是要腹痛的。”   她又道:“知道,知道,麟儿,你先回去陪着你爹,他受了风寒身子不适,他若是睡醒了,你便陪着他多跟他说说话。”   那小家伙又道:“我陪他还不如娘亲陪他,娘亲每次陪着爹爹,爹爹都要精神许多。”   她醒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梦,梦中的小孩子脸庞却记得清清楚楚,七分像季云黎,三分像她,真真实实是自己和季云黎孩子的模样。   她心中疑惑,她做过不少梦,却从不像今日这般梦境真切,更不像这次一样醒来后连梦中人的面庞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并未多想,梦只不过就是梦而已,即便再真实也很容易便抛诸脑后。   季云黎养了几日,身子渐渐的好了起来。   这日阳光正好,傅兰君当真学会了熬粥,做了第一份还算不错的便迫不及待拿来让季云黎品尝,也让他多吃一些。   岂料他却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站着,身前是一人粗的大树,已被拦腰折断。   傅兰君心中一惊,连忙将白粥放在石桌上,上前揽着他的腰往后急退几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是她动作太大,季云黎掩唇咳了几声,扶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头,道:“无事。”   说着又弯腰咳了几声。   傅兰君将他扶到石凳上坐下,又问道:“那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季云黎笑了笑,脸上甚是愉悦,道:“我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傅兰君面上疑惑,季云黎又接着说道:“我体内曾灌输七位大内高手的的内力,用来压制凤尾翎毒性。没想到多年下来,那戚薇高手的内力竟在我体内融会贯通,解了毒之后,我便能运用自如了。”   傅兰君也面露惊喜,问道:“这可是真?”   若是那七位高手的内力真不能被他运用自如,能防身暂且不言,关键是能强身健体,也能让他少受一些苦楚。   季云黎不言,只是手放在石桌上稍稍用力,不多时便听到细细簌簌的响声,那石桌竟是裂了一道缝隙。紧接着沿着那道缝隙桌子开始摇摇晃晃,傅兰君忙抢上去端起那碗白粥来,紧接着那石桌便哗啦一声,化为齑粉。   傅兰君震惊的看着,她能看得出季云黎不过使了一成的力,却已经与自己的掌力不相上下了。到底是七个大内高手毕生的功夫。   季云黎脸色稍白,又抵唇咳了咳,问道:“如何?”   傅兰君道:“什么如何不如何?我亲手熬了白粥,你可是答应过要喝完。”   季云黎脸色稍变,身子晃了晃,拿手抵着额头轻道:“头晕,先休息一会儿……”   傅兰君温声道:“没关系,粥一直热着呢,休息到什么时候都还有。”   她说着,便将季云黎扶起来,吩咐身边的小素将粥拿到屋里去,自己则将他扶到床上让他坐好,看着他又有些苍白的脸色,道:“即便内力不差,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你武功招式都忘了,乱用内力岂不会伤身?等过些日子我教你强身健体的招式,再教你些内功心法。”   又舀了勺白粥递到他嘴边,道:“我好不容易,试了好几次熬出这么一碗来,你若是这么不给面子,我可就伤心了。”    ☆、第二十七章   又是半月,季云黎身子虽还没有大好,却已不妨碍赶路,季云黎便想着早些回京城。   傅兰君却是不赞同想让他多休息几日,季云黎却执意不肯,道:“在秀林山庄待了许久叨扰林庄主,这还是其次,若是让他儿子将我媳妇拐走了,那可怎么好?”   傅兰君听他又拿这件事不妨,直接凑上去吻他的唇,接着退开哼了一声,道:“也不知你这么小心眼儿,我怎么就答应嫁给你的。”   季云黎唇边含笑,不让她离开又凑上去吻,直接将傅兰君问得气喘吁吁,浑身酸软。   一吻结束,傅兰君已经气喘吁吁,道:“你吻技这么好,是不是家里有不少通房丫鬟?”   季云黎摇摇头,“哪里有?我不过就吻过你一个而已。”   只是不是第一次吻了,而且她身上什么地方比较敏感,自己全都了如指掌,如今在床笫之上,她也占不了上风。   他这么想着,心情便更好了一些,嘴角的笑更加明显了,叹了一声,道:“还是早早回京去将婚礼办了,我才能安得下心来。”   傅兰君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高兴,却见他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便也不再拦他,只是还是担心他身子奔波劳碌受不住,问了鬼先生,鬼先生说只要不过分劳累便好,又给他带了些药,写了个药方,说是回京之前先吃着,若是不行,还要赶紧找大夫瞧一瞧。   傅兰君心想她和季云黎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他若是累了便休息,即便是走一个月两个月,也不能累着他。又吩咐卫陵将马车改得更舒适了,直接在里面放了一张床塌,摆了一个小几,铺上羊皮软垫,又想着走一走便入了秋,天气又要凉下来,又嘱咐将马车四周围得密不透风,怕闷着他又车内燃香,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敢上路。   谁知第一日晚上,季云黎便有些低烧,吓得傅兰君赶紧要往回赶,可是已经走出十几里,已经到了郊外又是入了夜,已经来不及了。   季云黎也不同意回去,便也作罢,只将鬼先生准备好的药给他喝了,傅兰君夜里不敢离身,便与他在马车里一道睡了。   她又做了个梦,梦中她是在一处地上满是枯枝落叶的树林里,神色悲怆绝望,一颗心像是被撕碎了一样。纵使她告诉自己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她还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痛苦。   小素在一旁扶着她,道:“小姐,您节哀顺变。”   节哀?谁是死了?眼前并无坟墓,傅兰君心思转了几转,便想到这是埋葬夭折孩童的地方。安国有习俗,未满十岁孩童夭折不入墓,只在尸身之上种一棵树,若是树木长得好,便是孩子能投身一个好人家。   傅兰君听到自己说:“麟儿离开都一年了,他自打柳城回来,竟从未来看过一次!”   她心中感觉到对那个人深深的怨恨,却不知是为了何故。   小素劝他道:“小姐,姑爷刚刚解了身上的毒,大概……大概身子还未好……”   傅兰君冷笑一声,道:“王将军断了一臂,与麟儿无亲无故,都来看过麟儿两回,他便一次也不曾来!”   她心中更是怀恨,闭眼深吸了两口气,转头便走。   “小姐……”   傅兰君醒来之后,心口闷闷的疼痛,有些头晕眼花。麟儿是谁?上一次梦境里那个大胖小子,自己模样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叫麟儿。   她甩了甩头,叹了声,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做梦都这么真实了?   她转头看季云黎,还在昏昏睡着。天边吐白,自己竟是一夜未醒。她赶紧去摸摸他的额头,幸好烧已经退了下去。   小素在外面喊道:“小姐,您要用早膳吗?”   季云黎听到声音,皱皱眉就要醒过来。先前他在秀林山庄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若是醒的早了,头晕不说,早膳也吃不下。   她赶紧附到他耳边轻声道:“还早呢,我陪着你,再睡一觉吧。”   季云黎神志并未清醒,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歪了歪头,便又睡过去。   傅兰君笑了笑,又俯下身轻吻了他的唇角,轻手轻脚调开帘子,小声吩咐小素日后辰时初再送早膳来,时间早的时候一律不许打扰。   只是马车到底不如床榻舒适,又不过一个时辰,季云黎便醒了过来,撑着额头晕晕沉沉,胸口也烦闷。   他咳了一声,便觉得胳膊让人扶住了,便笑了笑,道:“阿君……”   傅兰君一愣,问道:“你怎么叫我‘阿君’了?”   季云黎顿了顿,神智清醒了些,道:“我觉得这么叫更亲近些。”   傅兰君也不纠结这个,赶紧让小素将洗漱的拿进来,帮着他洗漱完了,又给他端了碗白粥进来。   季云黎看着白粥叹了声,见傅兰君眉头一皱就要开口,便抢先道:“我知道,我昨夜发热,今晨刚刚退下去,要吃些清淡的。”   傅兰君叹了声,道:“算了,你想吃什么?我让小素给你做。”   季云黎想了想,如今什么胃口都没有,实在想不起要吃什么。便摇了摇头,“罢了,就吃这个吧。”   傅兰君也是心疼。先前还能换些花样给他熬粥,如今只有白粥了。她想了想,道:“若不然,我让卫陵到前面镇子里买几个枣子带回来?”   季云黎摇了摇头,他不想如此大费周章,再说如今荒郊野外,也并不安全。   季云黎没有胃口,勉强吃下半碗,傅兰君见他脸色实在不好,不忍再勉强他,让小素撤下去,自己拥着他一下一下帮他揉着胃腑。   季云黎闭目安心享受着,道:“没想到昔日苦求不得,今日竟是……”   日光悄悄洒下来,傅兰君也觉得此时岁月静好,时光温软。她听他的话一愣,道:“什么时候苦求不得了?”   季云黎自然不会说是前世,只道:“我喜欢你那么久,难受的时候你从不在身旁,难道还不是苦求不得?”   “你那时候便一直在想我?”   季云黎只笑不语。   这几句话若细细想来,说的道理并不通,傅兰君只当作是闲谈,也不会细想。   不疾不徐的走了一月,终于到了京郊。   季家人听闻季云黎回京,派了几个人来接,说季父季母已经等了许久。   季云黎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天晚了,便再等一日再进京。”   便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下。   刚把行李收拾好,傅兰君便看到楼下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椅子上放着一把琴,正斟酒自酌自饮。   傅兰君惊喜道:“梅师?你怎么在这里?”   季云黎身子一僵,赶紧拉了傅兰君的手,却已经来不及。梅清之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那清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便带了笑。   他道:“原来是傅小姐,我从来便是居无定所,先帝给我不能进京的旨意,我又对京中之人思念得紧,便只能在这里睹物思人。”   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到季云黎身上,垂了垂眸,带了些许伤怀。   傅兰君笑脸一僵,又觉得此人对季云黎的心思,绝不止知音好友这么简单。她不自觉将季云黎的手拉得紧了些。   梅清之缓缓走上前,一步一步踏着楼梯走过来,季云黎心头紧缩。他从前世起,便不知该如何面对梅清之。两人知己之情是真,可杀子只恨也是真。两人各为其主是真,他那日放他一马也是真。   他曾想,剿灭晏君礼,梅清之必不会活下来,便此生不复相见就好,让他自生自灭便好。谁知上天赐的缘分,才第一次出京城便遇到了。第一次在柳城躲过了,这一次眼看要回京,却是又躲不过了。   梅清之上前来,与季云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他缓缓道:“云黎,当日在柳城,你是在躲着我吗?”   季云黎喉结动了动,十分后悔为何在这里逗留一日。他叹了口气,道:“兰君,我累了。”   傅兰君赶忙去摸摸他的额头看有没有烧起来,道:“怎么了?胸口闷还是腹痛?哪里不舒服?”   季云黎摇摇头,“只是赶路一日累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傅兰君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季云黎身上,听他说累了便什么都顾不得,向梅清之道:“梅师,云黎身子一直不好,要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她扶着季云黎走了几步,忽听到梅清之在身后喊了一声:“麟儿!”   季云黎脚步一顿,觉得心狠俱震,胸口一阵急痛。麟儿……他知道麟儿……难不成他记得……   傅兰君听梅清之说了自己梦中的名字,心中十分疑惑,忽觉得手上力量重了些,转头看季云黎,便见他额上溢出冷汗来,她急道:“云黎!”   季云黎摇摇头,道:“扶我回去。”    ☆、第二十八章   傅兰君将季云黎带回房里让他躺下,自己也心神不宁。自己梦中两次出现“麟儿”,梅清之说出“麟儿”二字,季云黎便心神不宁,这麟儿,到底是何人?   季云黎一整夜心绪不宁,以为梅清之会再跟上来,却不想一整夜都不见他有动静。   他第二日按原计划回京,季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要迎娶傅兰君。   傅兰君风间浪口的时候已经过去,季家人也知晓季云黎多年便对傅兰君情根深种,便也没什么异议。   傅兰君的嫁妆早已送到,凤冠霞帔也造就在她手里。季云黎便道:“兰君,不若今日进京便将婚礼办了,我先回去骑马到城外迎娶你。”   傅兰君皱了皱眉:“那办婚宴怎么办?亲朋好友可请来了?”   季云黎笑道:“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他说着便招呼了两个将傅兰君带进了里屋,那两个小丫鬟笑得开怀,道:“夫人,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说着上去便要将她的衣服扒下来。   傅兰君不知所措道:“你们做什么?”她用了些力气将两个小丫鬟推开,满脸慌张,转眼又明白过来,季云黎分明是在先斩后奏。   她恨恨咬牙,道:“他跟你们说了什么?”   那两个小丫鬟泪眼盈盈,道:“夫人,今日您成亲,我们为您换上成亲的衣裳,可有什么不妥吗?”   傅兰君见她两个这个模样,半句话说不出来。她们两个又道:“夫人,您若是不换衣服,便成不了亲,若是成不了亲,公子可是要伤心的。”   傅兰君叹了声,她知道季云黎已经去准备了,她能让他自己去成亲吗?不能!   她任那两个小丫鬟给她摆弄,再睁开眼睛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皱了皱眉。   柳眉粉黛,红衫金钗,一身华美婚服,盛装加身,全然不像她自己了。   那两个小丫鬟感叹道:“夫人,怪不得公子对您倾心已久,原来您稍稍这么一打扮,竟然这么美。”   傅兰君看着镜子里的人,确实是美艳无双。她却暗自忧心,季云黎喜欢的自己,绝不是如今的模样,不知自己今日这样打扮,他可是满意……   那两个小丫鬟催道:“夫人,花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出门吧。”   那两个小丫鬟给她盖上盖头,便听到了开门声。紧接着听到小素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小姐可是你吗?”   傅兰君笑出声来,自己这个丫头果真是傻的厉害,便道:“不是你家小姐还是谁?”   小素笑意盈盈:“小姐这副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小姐,我今日也特地穿了新衣裳,可惜您盖着盖头看不到我!”   傅兰君道:“今晚还要你伺候呢!那时不就看到你了?”   又有一双脚走到她面前,她便听到:“夫人,今日让我背您出去吧。”   是卫陵的声音。傅兰君刚要说自己可以走,便听卫陵又道:“大婚之日,新娘一双脚不能沾地的。”   傅兰君一边嫌弃这是什么破规矩,一边乖乖照做。大婚之日尤为重要,若是坏了规矩,怕是不吉利。   她上了轿,先前冷清些,过了一会便听到城门大开的声音,接着便热闹起来。   她知道已经进了京城。   进了城门不过两步,轿子便停了下来。她听着外面的声音,知道是季云黎前来迎娶。   她想季云黎昨日不回京,便是准备了今日这一遭吧?   还没起行,她便将小素叫进来,吩咐她道:“你去跟云黎说,他身体还未愈,最好不要骑马。找一个替他迎亲的便是,他若是累了,偷偷进来与我坐这个轿子也可。”   小素强忍着笑意将话传到。   季云黎端坐在马上,长身玉立,原本显得苍白的脸让大红喜服映上了颜色。   小素将傅兰君的话带到,季云黎脸上便浮现出了笑容,对小素说:“你回她,我身体还好,骑马也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没什么要紧的。进府怎么能马马虎虎?”   小素将他的话带到之后。傅兰君又暗暗皱眉,问道:“你看他的脸色可还好?”   小素道:“姑爷脸色还好,精神也不错。”   傅兰君点了点头。轿子已经起来了。   她隔了一会儿又是放心不下,对小素道:“小素,你还是让他进来跟我一起吧!我还是放心不下!”   小素又去传话。   季云黎这次便有些无奈,只说一会儿便到了,不必担心。   傅兰君在轿子里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隔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小素道:“你再去看看云黎的脸色!”   小素便又去了。   迎亲队伍停了两次,在一旁观看的人也不明所以。紧接着他们便看见新郎官翻身下马,跟那侍卫说了些什么,身旁侍卫点了点头,接过他胸前的大红花来自己带上,上了马。   那新郎官却是径直向花轿走去,一掀帘子便进了花轿。迎亲队伍再次起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旁观看的百姓面面相觑,还能有这样的事?新郎官去找新娘一起去坐花轿了?   花轿里傅兰君听见季云黎上来,便迫不及待的自己掀了盖头,忙去拉他的手,皱眉问道:“怎么又这么凉?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早说过成亲也不在这一时,你非要……”   季云黎一下子吻过去,让她说不出话来,低着她的鼻尖低声道:“我没哪里不舒服,精神也很好。今日成亲我都等了好久了……”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期盼,傅兰君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忽的想到一件事,道:“今晚……”   季云黎低低笑了一声,道:“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若是身子不适,怎么会选在今日成亲?”   傅兰君一张脸红到耳根。   到季府拐角处,季云黎便从花轿里下来,又重新骑上白马,两人拜了堂,傅兰君便被送入洞房。傅兰君知道季云黎还要喝酒应酬,反反复复让卫陵好好看着他,他若是能滴酒不沾最好,若是执意要沾,顶多三分醉意,便不能让他再继续喝了。   卫陵答应下来。   傅兰君规规矩矩蒙着盖头坐着一直等到晚上,门轻轻地打开了。   进门的人一挥手便让丫鬟小厮都出去,自己用喜称挑开她的盖头。   他脸上十分温柔,却带着些许伤怀,他幽幽叹了声,道:“傅兰君,你嫁到我季家,嫁给我,我定会护你一世,不让你受委屈。”   傅兰君心说他俩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还说这种话?可她只冷静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两人的气愤实在是冷了些。   傅兰君见他转身将新郎服脱下来,只剩下一件里衣,她眼角余光看到他里衣下清瘦紧致的腰身,忽想到他花轿上说今晚是洞房花烛夜,身上不自觉的发热。   他缓步走过来,傅兰君在手心里溢出汗来,克制着将呼吸放缓了些。   季云黎抬手要摸她的脸,紧接着傅兰君便做了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将脸扭向一边,皱着眉头,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季云黎果真也皱了皱眉,良久才轻叹一声,道:“罢了,此事强求不得。”   他说着便自己翻身上床,道:“你若是想在床上睡便睡,若是不想,便自己找个地方睡去吧!”   他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意。傅兰君心中十分郁结,不明白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怎么成了这么一副模样,她明明自己一整个下午还在想闺中秘术,还想着……   如今可倒好,两人的感情竟像是一落千丈!   她叹了一声,和衣躺在他身边,竟还与他隔了段距离。傅兰君心里又暗暗骂自己是个怂包,隔了不知多久,竟是昏昏睡过去。   “兰君!兰君!”   傅兰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红纱罗帐,红光喜烛。她抬手揉揉眼睛,却见季云黎俊脸正看着她,温声道:“累了?怎么这就睡着了?”   傅兰君连忙坐起来,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丫鬟都在,她再看房外还是一片漆黑,心说季家起的还挺早。   面前的季云黎面色柔和,半点不计较她昨夜的所作所为,傅兰君心里愧疚难当,便道:“云黎,我昨晚……昨晚不是有意……”   她心中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云黎皱眉疑惑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傅兰君看他的样子,竟像是什么都不知,或是半点不介意一样。   接着她又听季云黎道:“如今还想昨晚做什么?先喝了交杯酒吧。”   小素便将交杯酒端过来。   傅兰君面露疑惑,怔怔地随着她的动作喝了交杯酒,心中隐约想到:自己刚刚怕有事做了一场梦。   傅兰君道:“今晚可是我二人的洞房花烛夜?”   季云黎点点头,笑道:“自然是,你睡觉睡糊涂了?”   傅兰君立即让丫鬟们走出去,自己欺身上前一下子将季云黎压在床上,见他怔愣诧异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吗?我刚刚做梦,你我洞房花烛夜什么都没做,便和衣并肩睡了一晚上!”   季云黎一愣,随即笑道:“那夫人想做什么?”   傅兰君对着他的唇狠狠咬了一口,道:“自然是该做之事,若真干睡一晚上,怕就怄死我了!”   季云黎呵地笑出声来,挑眉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傅兰君浑身一僵,抬手就去扯他的衣服,却不得要领,将两人的衣衫弄得散乱,自己累出汗来!傅兰君恨恨道:“这是谁做的喜服?”   季云黎又轻笑了声,附到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傅兰君浑身一颤,顿时身子便酥软了一半。她听季云黎魅惑似的说道:“乖乖跟着我就好。”   春宵帐暖,一室旖旎。    ☆、第二十九章   傅兰君第二日醒来,只觉得身子酥软,睁开眼睛便是季云黎看见季云黎含笑的脸。   她稍动了动,就觉得浑身酸痛的厉害,看着他脸色微寒,道:“说,你先前是不是有许多侍寝婢女?”   季云黎二十五岁的年纪,先前说他没有侍寝婢女她就不大相信,昨夜那么一番,她便更觉得这个人不是第一次了。   季云黎摇摇头,道:“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没有就是没有。”   他这么说,傅兰君也不再问,只道:“我身上没力气,你帮我穿衣。”   季云黎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轻手轻脚的给她穿衣,面色得意,心情大好。   傅兰君哼了一声,转头就在他耳后的脖颈上吸了口气,察觉他身子一颤,又不怀好意的咬了一口。   她觉得他浑身又紧绷起来,呼吸急促了一些,就退开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我这可是跟你学的。”   季云黎叹了一声,她这样报复性的作为,让他十分无奈。   既然来了季家,礼数便不能费,新婚头日给婆婆敬茶,傅兰君早早的打扮好,幸而没出什么岔子。   她敬了茶,季母便道:“既然你已经是云黎的妻子,那府中的开销一事,便交给兰君吧。”   傅兰君脸色一僵。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先前她是傅家二公子的时候,手上也有许多本账,还是要拿出去跟人家做生意的。这后院的开销,在她手里也是十分简单的。   只是她没料到季母第一日就要将季家经济大权交到她手上。   她怔愣这不知该怎么接话,季云黎便含笑叹了声,道:“娘,我与兰君新婚燕尔,你便让兰君忙这么多事,孩儿可是不乐意呢!”   他说话带了三分撒娇三分不满,剩下的几分才是平时说话的样子,直让傅兰君打了一个寒颤。   季母听他这么说便嗔怒道:“就知道心疼媳妇,不知道心疼娘!”   傅兰君松了口气,道:“娘,我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懂,还要娘多多教诲呢!”   季母点了点头,看这个媳妇的目光才算满意了些。   傅兰君用过早膳这才仔仔细细的看季府。   京城物贵,寸土千金,傅兰君原本以为季府宅子怎么也要比傅府小一些,谁知竟差不多大小,不同于傅府的别致清雅,季府要更庄重华美一些。   进了季云黎的院子,却见季云黎的院子十分清幽雅致,季云黎道:“我不喜欢太过严肃的,这样清雅一些才好。”   傅兰君心中一暖,却只是点了点头,道:“你身子还没大好,我学着给你做药膳吧。”   季云黎愣了一愣,喉头动了两下,在开口的时候声音低哑,“兰君,我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会被你这样照顾,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真的让你这么时时刻刻挂在心上,从未想过你会真的喜欢上我。   他觉得天地都亮了起来,上前一步将她拥在怀里,道:“兰君,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谢谢你。”   傅兰君只当他喜欢自己时间久了,心中有些泛疼,抬手安抚他的背,忽地又问道:“云黎,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怪你,你就告诉我你先前是不是有许多个通房丫头?”   季云黎身子一僵呛咳两声,随即将她松开,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傅兰君让他看得十分局促,结结巴巴道:“男人有几个通房丫头也正常,我……”   她话还没说完,季云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呆在房里一整日都没出来,不让傅兰君进屋,午膳也不用。   一中午傅兰君还在怀疑,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又担心他身子受不住,就软言软语在屋外哄他,季云黎却还是不开门。傅兰君想破门而入,又想到这是新婚燕尔的,又刚到季家,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实在没辙了。   到了傍晚她才想,自己怕真的冤枉他了,叹了口气,心说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这男人的心思比牛毛还多!心眼比针眼还小!   她叹了一声又一声,就自己去熬了碗白粥端到他房门口,道:“云黎,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怀疑你。你开开门,我给你熬了粥。”   里面没半点声音。   她又道:“云黎,你若不开门,我今晚在什么地方睡啊?这是新婚第二日,我若是让夫君赶到书房去,若是传了出去……”   房间里还是悄无声息。   傅兰君一皱眉,发觉有些不对,鼻尖隐隐闻到异香。她使劲拍门,大声喊道:“云黎!云黎!”   里面并无应答。   傅兰君心说不好,一掌将门拍开,急急走到床边,却不见半个人影。   她脑中“轰”的一声,她十分确定季云黎一整日都没有出来,她直觉季云黎是遇到什么危险,她转身就要出门去找,却鼻尖又是一股浓郁异香,她浑身一阵脱力,脑袋一晕,她扶住桌子摇了摇头眼前模模糊糊看见一黑衣人影,正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她竭力问道:“你是谁……”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阵昏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季云黎听傅兰君问了两次,分明就是信不过他。他回了房间,便觉得心中烦闷异常,听见傅兰君在房外敲门也不想理。   他走到桌边端起一口茶水喝了下去,不多时便觉得身上乏累,听傅兰君在外面说自己身子还没好,千万别动气,心里笑道,果真是没好,怎么总觉得累?   他觉得乏得厉害,摇摇晃晃躺到了床上,接着便昏昏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地面摇摇晃晃,耳边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皱眉睁开眼睛,见了眼前的景象猛地坐起来,又一阵头晕目眩摔了回去。   这是在一个行着的马车上,却不是季府的马车。   他头晕的厉害,嗓子里也干得很,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幸而驾马车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便停下马车进来了,将他扶起来喂了他两口水,季云黎这才能说出话来,他声音嘶哑,问道:“你想做什么?”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梅清之。   梅清之不答,还是冰冷着一张脸,眼神却稍有躲闪。   季云黎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记得,你想做什么?直接将我灭口?”他语气讥诮,眼里也满是嘲讽,又摇了摇头,道,“不,不会,你将我带走,怕是要让我做人质吧?”   梅清之抿了抿唇。他长相本就没什么攻击性的,皮肤白到无色,这样的神情竟显得无辜。   他还是不说话,季云黎低笑一声,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道:“你不用白费心思了,不论是季家还是皇家,都能舍了我。”   梅清之嘴唇动了动,艰涩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   季云黎一阵诧异,睁开眼睛看着他。   梅清之这才继续说下去,“前世……清盈也死了。等大人失败之后,我才知道清盈她……其实早便去世了,是让大人……”   他说着,身体颤起来,眼眶发红。   季云黎“呵”的笑了一声,“所以呢?你今世便更效忠你的大人,以保全她的性命?即便是一错再错?”   他知道梅清之前世那样做的原因。梅清之是孤儿,是晏君礼收养了他。他一是为了报恩,二便是为了保全梅清盈的性命。   梅清之摇了摇头道:“她这一世……根本就不认识我。”   季云黎诧异的看着他,问:“她如今……”   梅清之笑中带苦,道:“她嫁了一个好人家,夫家对她很好,她生了一个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他顿了顿,眼中隐约有泪光,却还是笑着,“她没有梅清盈这个名字,过得很好。”   梅清盈这个名字,是梅清之帮她取的。   季云黎看着他这么模样,不知该说什么。   梅清之又道:“大人对我的恩情,我前世便已经还了。可是前世清盈的愁还没报,我……”   季云黎道:“于是你又背叛了他,想要我帮你为前世的梅清盈报仇?”   梅清之身子一颤,道:“你……你何必这样……”   季云黎讥笑道:“何必?你以为我还当你是知己?我与你的情谊,早便在麟儿死之时,便恩断义绝了!”   他不知梅清之给他用了什么药,除了身子无力倒是没什么感觉,连身上原本的病痛都感觉不到了。   梅清之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黑蝴蝶暗算于你,是我将你救出去。兰君也落到她手中,如今当务之急,是我们一同想办法救她!”   季云黎听傅兰君被抓身子一僵,道:“你这是要赎罪吗?”   梅清之只是沉默片刻,便到外面去驾车。   季云黎闭上眼睛,心中谋算却一刻也不停。     傅兰君在梦中又看到了另一幅景象。像是重新过完了一生一般。   她看到自己女儿身暴露,却很快便嫁给了季云黎。她看到自己慢慢对季云黎生了情,那年大年夜自己醉酒,才有了迟来的洞房花烛。她看到自己给他生了儿子,取名麟儿,他眼中欣喜激动,向来冷冷清清的人眼中包含热泪。   可两人恩爱却少,不过就是举案齐眉。   她又看到自己见了王秉衡将军,眼中欣喜激动,却没看到身后的人眼中哀伤。   她看到自己在战场厮杀,立战功立赫赫威名,打马扬鞭,正是她最期盼的保家卫国。可却未想到边疆苦寒,那人身子不好,不曾为他送去一杯热茶。   她看到自己与王将军战场扶持,心中拿他当生死之交。又看到麟儿出事,自己痛不欲生。看到自己重打精神回战场,舍命相救王秉衡,却看不懂他帐中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她看到王秉衡痛失一臂,却看不到他日日毒发,身子渐毁。   她又看到自己凯旋而归,他却留信而走,却不知他孤身一人几经生死,去寻解药。   他回京便搬去那个清冷小院,半年不出,这些日子里自己对他心生埋怨,渐渐借着军机出入王将军府,深夜不归。   最后,是她看到自己正排兵布图,门口卫兵进来报:“傅将军,国公大人……去世了!”   她听了这句话,犹带着几分恍惚,好似这世间所有五颜六色,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第三十章   等她回到季府,已是满目素缟,她面色恍惚进了门,满地是跪地哭泣的丫鬟小厮,个个身着丧服。   堂内摆着一个楠木棺材,季父面色沉痛,季母不住落泪,见她来了,怨恨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到了这种地步,她忽的发了狂似的揪住跪在棺木旁的管家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嘶吼问道:“说!里面的人是谁?!”   她目眦尽裂,眼里全是红血丝,像是要吃人一样。   老管家战战兢兢,悲痛欲绝道:“是……是国公大人……”   傅兰君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狠狠地将他抛到一边,走到棺木前扬手就要将棺木劈开,却让季母死死拉住:“你这个孽障!他生前你对他理也不理,死了也不让他安生!”   季母哭着喊着,竟晕了过去。   傅兰君目光空洞,忽觉得自己如此行为实在太过粗鲁了,自己见丈夫,怎能浑身戾气,身着战甲?   她这么想着,便将身上战甲脱下来,又要去推棺木。   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有人上来拉她,却让她用力推开。她终于推开棺木摸到他冰冷的脸颊,不顾一切将他抱起来,带着他骑马冲出府去。   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明明那个人已没有半点气息,明明她知道自己如今所作所为,是对他的亵渎,却还是不管不顾将他带去一出无人的山洞,只这么抱着他,不肯将他入葬。   季家的人却很快就找到了她,她已经三日没有进食,怀里的人身子已经开始腐烂,她却还是抱着不撒手。   来人怒斥她是疯子,将他抢了去,她疯狂挣扎无果,被人关了起来。   她没有疯,却知道自己如今的行径,定时要让人当做疯子的。   又过了两日她终于逃了出去,找到了他的坟墓,又不顾一切的将他的坟挖开,撬开棺盖,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她却又哭又笑,道:“你即便不怕黑,我也不忍心你孤身一人在此。我陪着你。”   她看到最后的场景,便是自己拥着他躺在棺材里,下了一场大雪,将两人的身体埋了起来。   又有人来看到如此景象,叹息一声,用黄土将他两人身体掩埋。   那人道:“将军对国公大人到底是什么感情?若是爱,为何常年……若是不爱,又何必……”   那人言辞模糊,傅兰君却听得懂。   她再醒来,眼流下一行泪来。这个梦足够长,也足够清晰,好像是将她人生的另一种景象重演了一遍。   季云黎当日所说“苦求不得”,他的动情已久,全都有了解释。   她掩面而泣,不能自已。   良久门“吱呀”一声打开,傅兰君这才恍惚抬起头来,却发觉自己在一处牢房里,牢门用重金造成,自己手脚也上了锁链,冰冷刺骨。   她刚刚竟全没有意识到。   进来的是一个送饭的仆人,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嘲讽笑道:“夫人还说您是个硬骨头,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了。”   傅兰君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记起自己惹恼了季云黎,傍晚闯进门去却不见他身影,之后便被人迷晕,醒来后便到了这里。   她勉强镇定下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前世之事,问道:“你是何人?”   那仆人并未答,只是将饭菜给她放在地上,神色倨傲,道:“好好呆着就是,不日便是你的死期,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那仆人神色倨傲,似是半点不把傅兰君放在眼里。   傅兰君一双眼睛紧盯着他,在他转身那一刹那,她似乎在他颈间隐约看见一个黑色蝴蝶。   傅兰君瞬间明了,原来是黑蝴蝶抓了她。   她心中十分忧急,自己被关到了这里,那季云黎呢?他是不是也被关了起来?   她看着手脚上冰凉的铁链子,又看看四下环境,阴冷潮湿。自己是没什么妨碍的,季云黎大病未愈,可能受得了?   她一时间百爪挠心,勉强平静下来,将送来的饭菜吃了,只能静静等着。   到了傍晚时分,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又是来送饭菜的,理都不理。   那人却开了口,叫道:“兰君。”   傅兰君一愣,睁开眼来,蹙眉看着眼前的人,问道:“琼枝?你怎么在这里?”   苏琼枝笑了笑,道:“兰君,我本来就该在这里。”   傅兰君一讶,随即眼里喷出火来,道:“你一直在骗我?”   苏琼枝眼里十分哀伤无辜,道:“兰君,我从未想过要骗你,若不是季家人横插一手,你我永远都是朋友!”   傅兰君道:“你是黑蝴蝶的人?”   苏琼枝摇摇头,道:“我是晏公子的人。”   傅兰君已经怒不可遏,胸口起伏了几下,问道:“你故意让我收留你,是要到季家做卧底?”   苏琼枝并不否认。能将傅兰君抓来,原本就是她的杰作。本来季云黎也能一并落网,谁知半路竟让那好事的劫走了。   傅兰君呵呵冷笑:“我原本还当你是好姐妹,谁知竟让你骗了这么久!我真是傻!”   琼枝又盈盈道:“兰君,别这么说自己。我说过我从未想过骗你。”   傅兰君又问道:“那苏三冬的死也与你有关?”   问到苏三冬,苏琼枝的脸上便挂上了些凉薄之色,道:“我当初接近他,不过就是为了他手中墨玉,我先前所做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将墨玉引出来。谁知却功败垂成,让季云黎抢了先。”   她原本单纯的脸上浮现出恼恨,道:“他手中无墨玉,便是无用之人!既已是无用之人,又背叛了公子,那便该死!”   傅兰君万万想不到,苏琼枝会是晏君礼的人,并在她身旁潜伏这么久。在她前世的记忆力并没有这个人,她想到自己当初与季云黎争吵,怕是他那时候已经隐约猜到苏琼枝便是卧底了。   只是如今这样的消息,并不足以让她撼动心神,她问道:“所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将我劫到此处是为了什么?云黎呢?你们又将他带到了哪里?”   苏琼枝看着她周身被铁链所困,以为她定然不能脱身,便道:“我与秋姐姐原本想抓住你二人,逼季云黎交出墨玉,没想到季云黎半路上被人救走。不过这也无妨,以我得到的消息,他如今在就你的路上,今晚便到了。”   她又道:“我不知他看上了你什么,不过依我看来,在他心里你比那块墨玉重要得多。用你来要挟,不怕他不换。”   傅兰君冷笑一声,闭上眼睛静默不语。   苏琼枝又将饭菜一一摆在她面前,道:“好好用饭。”   傅兰君并不理她。   傅兰君第二次见到黑蝴蝶的真容,依旧觉得骇人。   她半边脸全被烧毁,笼罩在夜幕中像是个罗刹一般。她先前见过傅兰君的武力,将她带出来半点不敢怠慢,强灌了她软筋散,又用铁链困住她手脚。   傅兰君看着山下黑幕中依稀能看得见的马车,嗤笑道:“你们竟真有胆子,敢当面这样对峙。”   黑蝴蝶呵呵笑道:“我有何不敢?你在我手里,他纵使有绝世武功,也还不是照样乖乖束手就擒?”   傅兰君哼笑一声,并不言语。   马车渐渐近了,在十丈之外停了下来。傅兰君远远看到驾车的人是梅清之,顿时浑身都颤了起来。梅清之!那个杀死她孩子的凶手!   梅清之将车帘挑开,将季云黎扶了下来。傅兰君亲眼看着季云黎走下来的时候身形一晃,似是站立不稳。梅清之给他喂了一颗丹药,不知跟他说了什么。   季云黎面无表情推开他,朝傅兰君这里走来。   黑蝴蝶朝他大喊道:“季云黎!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季云黎往前走了几步,在两人都能看清对方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用白帕子包着的物什,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将兰君放了!”   黑蝴蝶道:“我怎么知道你手里的东西是真是假?”   季云黎刚要在说些什么,傅兰君忽然大吼道:“季云黎!你可愿与我同生共死?”   季云黎一愣,看她的脸色竟是决然赴死,身子晃了晃,道:“兰君,事情还没到这种地步,你不要……”   傅兰君哈哈大笑两声,又问道:“季云黎,你可会抛下我孤身赴死?”   黑蝴蝶听她的话皱了皱眉头,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不要再说。   季云黎一时不答。他想到前世,自己便是孤身一人死去。   傅兰君见他不答,便知他心中所想,顿时怒不可遏,眼睛都红了,道:“季云黎!你可信你若是死了,我会陪着你?”   季云黎蹙了蹙眉,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傅兰君不是这样没有理智的人。他道:“兰君,这种时候先不要说这些,我们先……”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傅兰君周身暴怒,竟一下子将铁链挣开,内劲将黑蝴蝶镇出十步远,紧接着哇的吐了口血出来。   季云黎心脏一缩,上前两步,就看见傅兰君不管不顾上飞身上前,揽着他的腰上马,掏出一直藏着的匕首斩断拉马车的绳子,一夹马腹,骏马便闪电一般飞奔出去。   季云黎一阵慌乱,道:“兰君,我们这时候还不能走,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便让一双炽热的唇堵住了口,又听她恶狠狠道:“季云黎,若是我死了,你可会同我一起去死?”    ☆、第三十一章   傅兰君道:“你可会同我一起去死?”   季云黎一愣,紧接着便觉得一滴温热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将傅兰君的脸移开,便看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他愣愣问道:“兰君,你哭什么?”   傅兰君还是流泪,又疯狂的去吻他,见离黑蝴蝶他们已经远了,干脆跳下马来滚到一旁的草丛里,恶狠狠的就开始扯季云黎的衣裳。   季云黎一惊,赶忙去推她,慌张问道:“兰君!你做什么?”   傅兰君咬了一口他的后颈,察觉他浑身一颤,笑了两声,道:“我便知道不是假的……”   季云黎还在推她,却敌不过她的力气,只能喘息着跟她讲道理,“兰君,我们回家再说,如今真的不是时候。”   傅兰君却不管他,道:“头一次是被你占了便宜,如今却不会了!”   她不管不顾,玉帛撕裂声,野鬼呜咽声,夜幕中依稀划过星点,她觉得自己在江上的乌篷船里,汹涌的浪涛让乌篷船剧烈的颠簸着,狂风暴雨似鞭子拍打在湖面上,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浩浩汤汤的江流,载着她沉沉浮浮,又或是一个激浪拍打着船身,她似是在跟浪涛搏击,与狂风作对,连先前长刀长矛刺进皮肉,也不及此时万一。   她口中时而恨恨道:“季云黎!季云黎!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又时而低声轻喃:“季云黎,我爱你!我爱你!”   第二日晨光初现,二人均是整夜未眠,两人卧在草丛里,季云黎拥着她问道:“兰君,你记起来了?”   傅兰君点点头,道:“我记起来了。”   季云黎静默不语,良久,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道:“梅清之应是将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回去吧。”   傅兰君仍旧躺在那里,眼角还带着泪痕,问道:“你还信梅清之?”   季云黎道:“不信。”   他声音冷淡,抬步便要走,忽地让人从后面拥住。她低低道:“季云黎,是真狠心,你从未想过……”   她说道这里,又要落下泪来。   怎么能怨他,前世分明是自己的疏忽,又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   她这么语无伦次,季云黎于心不忍,脸上也露出哀伤,道:“兰君,你记起前世之事,可是后悔嫁我了?”   傅兰君先是一愣,顿时眼泪又决堤了。她从未这样哭过,可如今满心悲伤、懊悔与失而复得的欢喜,不知该如何疏解,全化作眼泪流出。   她哭的实在太惨,季云黎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顿时不知所措,回过头来慌张替她擦泪,道:“兰君,兰君你……”   傅兰君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是阿君,你前世是这么叫我的!你分明……分明就是还没有原谅我……”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耍赖的好手。她此话一出,季云黎又愣了愣。   他见她哭得越发狠,只能道:“阿君,别哭了……”   傅兰君想要停下抽噎,却竭力也止不住,只摇了摇头,道:“云黎,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季云黎道:“我知道,前世再不提了,你今世是爱着我的,这便足够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昨晚夜里傅兰君激烈中的不安,疯狂中夹杂着的爱意他怎么能感觉不到?   傅兰君心里难过。她该怎么对他说,自己前世也是爱着他的?若是不爱他,在他死后怎会与他同死?怎么悲痛欲绝疯了一般?   可说爱他,自己对他忽视至此,又怎么让人信服?   不知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道:“云黎,我日后再不与你分开了。”   他两人将衣衫整理好,季云黎前襟昨夜让傅兰君撕烂了,不能蔽体,傅兰君苦恼问道:“这可怎么好?”   季云黎看了她一眼,依旧对她昨日的发疯不满,道:“你昨日怎么就不想今日要怎么回去?”他看了看傅兰君的衣裳,还好是完整的,只袖子树枝划破了,就是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傅兰君讪讪道:“我实在太想你,你知道前世你离世后,我……”   说起来前世他离世,自己也并未与他分开许久的,也不过十日,自己便与他同去了。期间还一直抱着他的尸身,只是心里空空荡荡的。   说起前世,季云黎就又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傅兰君如今在他面前半点不敢有嚣张气焰,赶紧过去抱着他的腰哄,又说道:“你的心机我便看不出?你洞房花烛的时候,仗着自己的记忆做了什么,我如今可是清清楚楚了!”   季云黎让她这么一说,一下子呛咳起来。   傅兰君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是累了还是冷了?哪里不适?”   季云黎摇了摇头,傅兰君却十分慌张,就要将他抱起来,幸而季云黎快速退后一步,无奈道:“兰君,我现下并没有无力到不能走。”   傅兰君又道:“我来扶着你。”她如今看季云黎,总觉得他比以前更弱了一些。又想起当初任他一个人解毒,解毒之后对他不管不顾,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脊梁发冷。   季云黎见她神情,叹了声,道:“兰君,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虽是还没调理好,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了。”   傅兰君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以后不能操劳,要好好养着,才能长命百岁!”   季云黎叹了声转开话题,道:“我们先回季家。”   傅兰君点了点头。   她又想起琼枝的事情,愧疚道:“云黎,原来琼枝她……她竟然是晏君礼的人,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季云黎点头道:“是,我一直知道还让她阴谋得逞,是我的疏忽。好在你武功高超,才没酿成大祸。”   傅兰君笑了笑。她话中的意思,季云黎不会听不懂。她又想,连自己前世他都能原谅,何况是认不出苏琼枝是卧底?   傅兰君看着他苍白俊朗的侧颜,想,这人啊,在他身边一刻,便多爱他一分。   二人回到季府,梅清之已经在那里等。   傅兰君侧目看着梅清之,心中恨意大胜,若不是季云黎拉着,怕是直接上去手刃了他。   季云黎悄声道:“日后有报仇的时候,如今他还有用。”   傅兰君路上听季云黎说了梅清之如今的情形,也知道除了他无人知晓晏君礼的计划,便勉强忍下了。   只是他实在没有季云黎那般的好气性,便不再管,直接回了房。   她嫁到季家第二日便让匪徒劫了去,季父季母自然十分担心,她又去安抚了一番,又解释了季云黎为何不来,让他们放下心来。   季云黎身子还未好,在外两日鬼先生的药必然是没有用的。从今晨起她便发觉季云黎身上隐隐发烫,早就知道他是发了烧。   只是看他精神还好,前世晏君礼一事也是他的心结,若是解决不了,他也是静不下心来好好养病的,便只能装作不知,随他去。   只是她还是担心,便先熬好药,又到特地到厨房熬了一碗白粥。   她记起前世自己也曾给他熬过粥,尽心照顾过他。   那时候他病的昏迷,只说是操劳太过,自己也就没有疑心,不敢怠慢好好照顾他。那时候麟儿已经两岁,他病的那一个月,是他们两人少有的温情。   她还记得自己自己第一回将粥端给他,他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说味道不对。   自己便皱了眉,说味道不好就别喝了!说着就将粥夺了过来。   他先是一讶,随即笑开了,问道:“这是你熬的?”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暮光正好洒在他身上,将他周身染上一层橘色,映着他眼里的光,格外温软柔和。   傅兰君这么看着,便觉得心头发热,连带脸上也烧了起来。   季云黎与梅清之谈好,回到房里的时候面色潮红,傅兰君过去扶他,只觉得他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皱了皱眉,晨时不过是低热,这时候竟烧的这么严重了。她放心不下问道:“可用得着请大夫来看看?”   季云黎让她扶到床上,摇了摇头,道:“不用。”   傅兰君只觉得心疼,知道他没有胃口,却还迫着他喝了半碗粥,再给她吃药。   季云黎出了一身的汗,傅兰君在他额上敷了帕子,在他旁边拥着他睡下。   半夜却让季云黎的呓语惊醒,她忙起身探了探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大半,他却睡的极不安稳。   傅兰君细细一听,听他口中叫道:“麟儿……麟儿……”   她心中一痛,将他拥着坐起来,小声唤他。   季云黎缓缓醒过来,又难耐的闭了眼睛。   傅兰君给他擦拭着额角的汗,问道:“可是头晕?”   季云黎喘息沉重,抬手按上胸口,傅兰君伸手探去,只觉得他心跳的厉害,便知他是犯了头晕心悸,忙从床头柜拿出一粒丹药喂给他。   季云黎无力躺在她怀里,任她给自己揉着额角。   半晌,傅兰君以为他已经睡下了,要将他平放在床上,忽地听他道:“阿君,你说,麟儿还会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隐秘的船戏~~大家看懂了吗? ☆、第三十二章   季云黎说完这句话,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傅兰君知道,他若是神智清醒,必然是不会将自己的软弱漏出来的。   只是她也想,麟儿还会不会来?   如今他们夫妻打开了心结,若是麟儿再来,那便是圆满了。   第二日,傅兰君起了个大早,见季云黎还昏昏睡着,不忍将他叫醒,便自己穿戴好,去找季母去了。   等她与季母说明来意,季母十分诧异地看着她,道:“你果真这么想的?”   傅兰君笑道:“自然。我与云黎琴瑟和鸣,若是再有个孩子,岂不是更圆满?所以母亲可知道什么法子,能让我尽快怀上?”   季母当然十分欢喜,连忙找了人给她开了些助怀孕的药物,每日给她炖乌鸡汤来喝。   一连十几日均是如此,她与季母一直瞒着季云黎,却渐渐让季云黎看出了端倪。   季云黎闻到傅兰君身上总有奇怪的草药味道。如今给他煎药的事宜,傅兰君都亲力亲为,他原先以为是她给自己煎药时沾上的,却越来越发觉不是自己喝的药的味道。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兰君,你可是病了?”   傅兰君十分疑惑,道:“并未生病。你怎么这么问?”   季云黎又道:“那你喝的药是?”   傅兰君还欲再隐瞒,“我并没有喝过药。”   “那你身上怎么总有药味?”   傅兰君道:“应是给你煎药的时候沾上的吧。”   季云黎听了,只看着她。傅兰君让他看的心里发毛,只得叹了口气,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季云黎慢慢的便红了脸,傅兰君又趁机咬了一口他的耳垂,道:“夫君,你说好是不好?”   季云黎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欣喜,握住她的手道:“兰君,这样虽好,我却不舍得你日日何苦药。”   傅兰君道:“可是我也想麟儿了。”   季云黎无法,只能应了她。之后傅兰君再喝药的时候他也在一旁陪着,适时给她递过甜果蜜饯去。   只是天不遂人愿,一连两个月过去,傅兰君的肚子总不见动静。她心中急切,又问季母有没有旁的法子。   季母原本也是着急想要一个孙子的,可见她着急的模样,于心不忍,劝道:“即便是用了药,孩子还不来,也是个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缘分未到,便是着急也没用。”   话虽是这样说,傅兰君却是十分沮丧。   她知道如今还是不太平,梅清之到晏君礼哪里卧底,传过消息来,那边又有异动,怕是不日便会起兵。   依着季云黎的性子,晏君礼一起兵,季云黎定然会请命前往。   果不其然,不到半月,清平城便传来消息,晏君礼起兵造反,清平城已经沦陷。   王炳衡已在镇守,季云黎请命前往边疆。   傅兰君执意要同去,去之时对季云黎说道:“云黎,我此番前去,不贪战功,不是那个战场,单单就是做随军家属陪着你,好不好?”   季云黎眸色深了深,转身便抱着她,叹了口气,道:“好。”   他却知道傅兰君心底里是向往战场的,她若是耐不住,他也不会拦她。   清平城已经沦陷,季云黎到的时候,王炳衡正刚刚作战归来,满身血污,十分狼狈。见他来了还是赶紧前来相迎。   傅兰君目光落在他左臂上。那里还是完完整整的,并未有什么损失。   她前世曾照顾了他两年,可如今却对面不识。   她心里觉得酸楚,忽的想到季云黎刚刚到柳城找自己的时候,自己对他也冷淡至极,那时候他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王炳衡上前便用拳头捶了一下季云黎的胸膛,道:“你可算是来了,我一届莽夫,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他们,还需你来排兵布阵,用些计谋坑他们!”   傅兰君忙将季云黎拉着退了一步,蹙眉道:“他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吗?别这么毛手毛脚!”   王炳衡一愣。他与季云黎虽称不上兄弟情深,也是自小便相识的。他在边疆的时候居多,竟认不得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女子是谁。   季云黎便道:“这是内子。”说罢,便掩唇咳了两声。清平城天气干燥,他这两日又挂念战事难免有些心火,不是什么大毛病,傅兰君却见不得他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将他喝的茶都换成了败火气的。   王炳衡见他果真面色有些苍白,不由问道:“果真身子不适?可是那凤尾翎还没解?”   季云黎摇摇头,道:“已经解了,只是解毒的时候伤了身子,不碍事。”   王炳衡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心粗胆大,也未曾放在心上,当晚便拉着他去军帐商讨军情。傅兰君一个人被安置在帐子里,等得十分心焦,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发觉有人揽住她的肩膀,手臂穿过她的膝窝要将她抱起来。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季云黎近在咫尺的脸。   她出声道:“我醒了,自己走。”   季云黎动作一顿,叹了口气,道:“好,时候不早了,回床上去睡吧。”   傅兰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两更天了。她不满问道:“你这时候才回来?”   季云黎无奈道:“我来得晚,许多情势也并不十分了解,与王将军便谈得晚了些。”   傅兰君前世曾经带过兵,也知道军机延误不得,却还是忍不住抱怨:“我早就跟王炳衡说你身子不好不能操劳,他却还是不听。”   季云黎道:“来战场怎么能只图安逸?必是要吃点苦的。王将军一连战了两日未合眼,也不是与我一道熬到这时候?”   傅兰君道:“那可不一样,他身子健壮的很。之前他断臂,也不过养了一月的工夫,便……”   她说到这里,忽地噤了声,看了季云黎一眼,不再往下说了。   季云黎叹息一声将她拥在怀里,道:“前世之事,你不必避讳缄口不言。你我如今心意相通,以往的事情,不必再放在心上。”   傅兰君哼了一声,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可是放在心上的。我前世对你疏忽,也是给我如今的警醒。要日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在不许你生病,手上,更不许你在我之前离去!”   她环住他的腰,道:“季云黎,你不知道,你离世之后,我有多痛苦。”   她第一次直言不讳说他离世后自己的悲痛,也是因为知道这战场不同旁的地方,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回去。她说这些话,就是想告诉季云黎让他爱惜自己。   她又道:“我前世醒悟太晚,在你离世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有多爱你。”   季云黎一愣,稍稍推开,看着傅兰君的眼睛。他知道傅兰君今世爱他,却不敢想,她前世也是爱他的。   傅兰君吸了口气,声音又有些哽咽,道:“我知道我此时说这些,你是不信的。我前世醒悟太晚,可也是爱你入骨。”   她又不自觉流下泪来,忍不住便将季云黎前世死后,自己做的荒唐事说了出来。   季云黎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发寒,傅兰君看的脊背发冷,道:“我都爱你爱到为你殉情了,你还这个神色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季云黎偏过头去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傅兰君心下一惊,“云黎!”   她手忙脚乱将他扶到床上,那袖子擦拭他唇边血迹,又忙叫来军医。   军医给他诊完脉,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夫人要注意一下,不要让季大人情绪起伏过大。”   他这里一番动静惊动了王炳衡。他也进了季云黎的帐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急火攻心了?”    ☆、第三十三章   季云黎闭目不语,军医又道:“季大人这几日要好好将养,不能太过操劳。”   王炳衡这才想起傅兰君说他刚解了毒,身子还没有养好。便问道:“可是今日我叨扰你太久,累着了?”   傅兰君听着这话,便转头瞪了他一眼,大有责怪的意味。   季云黎却道:“此事与王将军无关,不过是忽闻听骇人听闻之事,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   傅兰君又回头看着他,可怜巴巴欲言又止。   季云黎还是冷着脸不理她,强撑起身子,对王炳衡道:“王将军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战事,还需靠你。”   王炳衡看他们两人的模样,便知道季云黎会如此,大抵是傅兰君的缘故,二人夫妻之事他不好细说,便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他走到帐门,又转头看了二人一眼,见傅兰君委委屈屈的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还抬手拭一拭他额角的细汗。   俨然一副夫妻情深,柔情蜜意的景象。   王炳衡忍不住道:“季大人,夫妻没有隔夜仇,您不至将身子气坏了。”   季云黎一张脸像冰块一样,不理会他。   王炳衡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了。   傅兰君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觉得凉,便放在唇边呵了呵,小声问道:“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啊?”   季云黎闭着眼沉默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傅兰君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知道她只是为了自己前世所做而生气,便温声道:“你别生气。你也说过前世之事便过去了。以往你不知道我爱你的时候你都不生气,怎么我说我前世便爱你了,你倒是气起来了?”   季云黎还是合着眼不动。   傅兰君又俯下身子去吻他的嘴角,觉得他身子僵直,又去吻他的鼻尖,脸颊,眼角,额头。又顺着额头一路往下吻,在唇瓣辗转片刻,又沿着下巴往下,吻到锁骨处,又要扯开他的衣襟,季云黎这才忍无可忍抓住她不老实的手,道:“你做什么?”   傅兰君道:“云黎,你别生气了。母亲走时就跟我算着,今日正是好日子。你还想不想要个孩子?”   她说着,便不管不顾将他的腰带解开,呵呵笑了两声。   季云黎忍无可忍坐起身来,将她推下去,一番动作下来,衣衫又散乱了。   他咬牙切齿道:“傅兰君!”   傅兰君这时候觉得既然季云黎软硬不吃,那她便软硬兼施好了。于是又厚着脸皮上前,问道:“云黎,云黎,你我是不是夫妻?”   季云黎不答,只是推举她。论气力他是及不过傅兰君的,意识到这一点,他更气得厉害,便想动用内力。   傅兰君却已经软下身子来靠在他胸膛上,软软道:“季云黎,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最不后悔的便是爱你。我前世做了许多荒唐事,今生不想再错过了。”   季云黎觉得自己胸膛滴上一滴温热,让他愣了一愣。   傅兰君趁他怔愣的功夫,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床上,又凑上去吻他的唇,眼里还含着泪,道:“云黎,你别推开我。”   季云黎从未见过傅兰君如此,一时间又心软了,回拥她吻她的眼角,道:“好。”   傅兰君喜不自胜,等二人驾云乘雾要到云霄,兰君又凑过去轻咬他的脖颈,喘息道:“季云黎,你此生,断不能比我先死了!”   又是过了许久,二人筋疲力竭了,季云黎才低声道:“好。”   季云黎到清平城之后,战况明显一点一点的好转。傅兰君也果真如在京城中所言,半点不插手军务,只想着怎么将季云黎的身子养好,怎么照顾他让他不这么累。   她前世的时候想,季云黎不过是一介文官,只动动笔便罢,纵使在边疆也吃不着什么苦的。如今她亲力亲为的照顾他,才知晓他的辛苦。有时候早起太阳还没出来,便有军事来报,季云黎草草披上件衣裳便赶出去。一待便是一整天,等回到帐子里有时累得站不住,直接倒进傅兰君的怀里便睡了。   若是傅兰君午时不给他送饭去,他连午膳都没有功夫用。   饶是傅兰君那样尽心尽力的照顾,季云黎也因一日日的操劳又清减了许多,傅兰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前日里他回来,傅兰君特地走到城中人家,用自己的玉饰换了只鸡,熬了鸡汤给他补一补。   季云黎又累的昏昏欲睡,傅兰君怕他不喝,便让他靠在床上去喂他。   季云黎倒也十分受用,合着眼睛,只在她勺子抵上他的唇瓣的时候张一下嘴。   傅兰君就这么喂了大半碗,季云黎才睁开眼睛,问道:“兰君,这鸡汤是你自己熬的?”   傅兰君点点头,道:“我特地学的,怎么样?”   季云黎只勾着唇角不答,半晌又蹙了蹙眉道:“这床干太硬了,倚着不舒服。”   傅兰君忙问道:“那怎么办?我给你塞床被子?”   季云黎又道:“被子太软,休息不好。”   傅兰君又苦恼要怎样才好,便见他睁了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傅兰君心头一跳,顿时福至心灵,忙将手里的鸡汤放下,做到床沿上将他拥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问:“这样呢?舒不舒服?”   季云黎不答,只是唇角含笑。   傅兰君见他又消瘦了许多面颊,叹了声,又怜惜的吻了吻他的眼角,道:“日后再不能让你如此了!明日你便将军务带回来,我来帮你看!”   她怕季云黎误会,又忙解释道:“我不是要上战场去打仗,只是担心你如此辛苦,身子受不住。”   季云黎笑道:“好。”   他这么轻易就答应,到时让傅兰君好一阵诧异。   季云黎又睁眼看了看那碗鸡汤,道:“怎么不喂我了?”   他累的几乎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说话软糯,傅兰君心都要化了,赶紧又将那碗鸡汤拿过来一勺一勺的喂他。   季云黎又喝了两口,迷迷糊糊的说道:“兰君,快要结束了。你别担心。”   傅兰君愣了愣,随即想到此次晏君礼发兵之时,兵力便比前世弱上很多,又有梅清之在他那里做卧底,兼之季云黎对晏君礼的用兵之法已了如指掌,此次交战,怕是很快便能平息。   她却只关心眼前的人是不是劳累,那些保家卫国,驰骋战场的心愿实现的滋味,她在前世便已经尝过了,不及与季云黎在一起相偎相守的万一。   她这么想着,发觉自己的勺子放在他唇边,他却不张嘴了。碗里还剩下一口,她仰头便含进自己口里,扶住他的头,抵着他的唇瓣渡了过去。   季云黎喉结轻动,又皱了皱眉像是要醒过来。傅兰君不敢再动,只拥着他轻拍了拍,柔声道:“乖乖睡吧。”   季云黎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隙,便又睡了过去。   傅兰君见他睡熟了,才将他放回床上,扯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也脱掉衣服上床。   傅兰君近来跟着城中的大娘学着做桂花糕,这日正试着做了几块,带回帐中准备让季云黎尝一尝。   忽地一个小兵火急火燎的跑进来,道:“季夫人,不好了,季大人与王将军被叛军围困在山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再一章就完结了~感谢大家的陪伴,请支持我的新文《反骨与旺夫命》,么么哒大家~ ☆、大结局   冷冽的寒风如同刀刃一样削着傅兰君的脸颊。   傅兰君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上过战场,可是战场厮杀,刀戟相碰的感觉,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提了一杆□□,骑着一匹战马直奔战场,身后卫兵一直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她也不理。   季云黎被围困了!季云黎被围困了!   她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她被冲昏了头脑,连两人的方位都没打听到,就一头扎进了战场。   她盲目的乱砍一通,杀出一条血路来,可却发觉自己连他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她只得边厮杀边大喊,可是战场厮杀的声音太大,她声嘶力竭的呐喊声被淹没,不值一提。她便想,不管了,只管一直前行,就是将整个战场翻过来,她也要找到季云黎,将他救出来!   这一世他们不要同死,要都活着,好好的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嗓子嘶哑,握着□□的手也开始发抖。她大声吼道:“季云黎!”   她几乎筋疲力竭,一个□□刺过来,她侧身一躲,身下战马却被刺中咽喉,顷刻间倾倒在地。   她身子一晃便要摔下马来,却觉得有人揽住她的腰肢。   她一惊,又那□□刺过去,却让人握住了手,那人沉声道:“季夫人!你怎么来了这里?”   傅兰君这才看见托住她的人正是王炳衡,她忙急切问道:“云黎呢?云黎在哪里?云黎可有危险?”   说话间又是几支刀枪朝他们刺了过来。王炳衡紧抿着唇,沉声道:“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带你逃出去!”   傅兰君与他共乘一骑,挡开刺过来的刀枪,还是不死心问道:“云黎在那里?他受伤了没有?他有没有危险?”   王炳衡看了她一眼,道:“他没事,我带你去找他!”   傅兰君这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身上流失的力气又回来了,看着旁边一个白袍将军,一蹬马背跳起来将那小将军踹下马,自己骑上去。   王炳衡见了一愣,不由赞道:”季夫人好俊的功夫!“   傅兰君却没工夫与他说这个,道:“你快些带我去找!”   王炳衡与她并肩作战,竟有一种两人配合多年的感觉,心中欢喜,在这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季云黎并不在山谷中,他正站在山头观战,见傅兰君与王炳衡一同来了,微微一讶,随即勾唇笑了笑,朝傅兰君伸出手去。   他望着山谷下的厮杀,眼中流出淡淡的悲悯与释然,道:“兰君,终于就此了结了。”   上山的路上王炳衡才告诉他,此番不过是季云黎诱敌的计谋,他与季云黎假意被敌军围困,引得晏君礼派出大半军力围剿他们,他与季云黎再从小路上山来,最后传令军中驻守将领带兵围困晏君礼。   王炳衡道:“我却不知这里还有一条上山的小路。”   季云黎也不答。那条山路,是他前世无意中发现。他本是要死在这山谷中,他的战马晃晃悠悠将他从那条山路载上山来,他才逃过一死。   王炳衡又道:“季大人,我倒从不知你的夫人有这样的功夫。”   季云黎看着傅兰君笑了笑,道:“不知让我夫人正式做军中编制官兵,王将军意下如何?”   王炳衡一愣,道:“这……”   “自然是不错,季夫人骁勇善战不亚于我,若只在闺中,怕是屈才了。就是不知季夫人……”   两人都看向傅兰君,却看着季云黎,摇了摇头,道:“我并无此志,我此生只愿与夫君安稳一世,安康何乐。”   晏君礼大败,季云黎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依旧如前世一般,回京皇帝便大加赞赏,封他为护国公。   番外一:生子篇   傅兰君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是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怀孕了。   当时大获全胜之后,她将季云黎从庆功宴上拉走,到军帐中准备用生命大和谐庆祝一番的时候,小腹忽就疼痛难忍,直让她溢出冷汗来。   季云黎赶紧叫来军医,军医这一把脉吓得退后一步,说:“季夫人这是有孕小产的症状啊!”   季云黎一听这话,还来不及欢喜,便是一个当头棒喝,顿时眼前一黑,辅助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站稳。   傅兰君见他如此便躺不住了,挣扎着要起来,还边说道:“我没事!我没事!你急什么?”   “躺下!”季云黎顿时一喝、傅兰君从没听过他这样吼自己,顿时便乖乖的不敢动了。   季云黎问道:“孩子能保住吗?”   军医说了句尽力,便又是施针又是开药,折腾了一整天,才说状况稳定下来。   傅兰君经此一遭,到了晚上身上也有些发虚。季云黎心疼,给她端了白粥要亲自喂她。   傅兰君撇撇嘴,道:“你定是在故意报复我,才只给我吃这个!”   季云黎不理她,冷着一张脸喂给她。傅兰君见他是在面色不佳,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张嘴喝了。   季云黎喂她喝完才道:“军医说你这次有小产的迹象,全是因为骑马上战场,又让血气冲撞了!”   傅兰君“嗯”了一声,看着他如玉的脖颈,顿时又起了心思,凑过去吻他,道:“好,好,我知道了,以后不骑马了便是!”   她尝着他清冽的气息,又忍不住将他拥得更紧了些,良久叹息道:“好可惜啊!”   她胎像不稳,季云黎又是个能忍的,两人足足禁了四个月。   傅兰君盼着个孩子盼了许久。   孩子出生以后,傅兰君首先便问产婆他屁股上是不是有一块胎记,麟儿屁股上便有一块胎记。   产婆却道:“孩子身上白白净净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哪里有什么胎记啊?”   傅兰君怅然若失。   季云黎俯下身亲吻她汗湿的额头,道:“这样便很好,许是麟儿与我们无缘。”他眼中柔和到了极点,“阿君,你辛苦了。”   番外二:学武篇   季云黎身子一直谈不上好,不能冷着热着,不能气着累着,便是这样,换季气温稍有变化的时候,还时不时让个风寒发个热,又是吃不下饭又是头晕心悸,让傅兰君好是心焦。   她早就想让季云黎练些武艺,强身健体是一,二便是不能白瞎了他身上七个大内高手的内力!   于是这些日子,她仗着自己怀着身孕不宜动气,强制季云黎学武,并让念麟看着他爹爹不能偷懒。   这日下午日头有些大,傅兰君在屋里让丫环扇着风喝着茶,心下思索着要不要让季云黎回来,他若是耐不住中暑了怎么好?   又转念一想,她当时练武的时候也不是凭着一股韧劲儿才坚持下来的?再说如今只是刚入夏,蝉还未鸣,也并没有热到哪里去!   她刚想到这里,念麟便急急跑进来道:“娘!娘!不好了,爹爹又晕过去了!”   傅兰君一下子便没了影,到院子里一看,卫陵已经扶着他到树荫下石凳上坐下,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傅兰君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陵冷着一张脸不答话。小素悄悄将他拽到一边,让傅兰君揽过季云黎。   傅兰君握着季云黎的手,发觉他掌心发热,再看他面色酡红,额上汗珠滚落下来,呼吸粗重,便知他果真是中暑了。   她急忙给他喂了水,又将他的衣裳解开,给他扇风散热,他缓了好长时间才睁开眼睛,虚弱的看的傅兰君勾了勾唇,弱弱叫道:“兰君。”   傅兰君看他的模样,又心疼的要命。问道:“难受吗?”   季云黎蹙眉点了点头,又捂着嘴欲呕,头晕的身子发软,坐都坐不住。   傅兰君拥着他便要将他抱起来,季云黎挣扎道:“让……让卫陵来,你……你还有身孕……”他说话有气无力,听的人心中发软。   傅兰君摇了摇头,道:“无碍。”她这第二胎十分安稳。如今四个月大,却一直不曾孕吐,反倒胃口更好了。   她抱着怀里的人,发觉近来他似是又瘦了些。   将他安置在床榻上,责问跟来的卫陵道:“他撑不住了为什么不让他快回来?”   卫陵道:“夫人,你没有发话,公子哪里敢回来?”   他又叹息一声,道:“公子的身子实在练不得武,这几日累的一回房倒头便睡,有时都吃不下饭去!”   傅兰君愣了愣。她当时扬言道,季云黎练不成一招半式,她便一直住在书房。如今两人已经半月有余了,她倒不知季云黎是这么强撑过来的。   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问躺在榻上怏怏的季云黎:“我可是告诉过你若有不适不能瞒着我?”   她这么一吼,季云黎便皱了皱眉,抬抬手想要抓住她,却无力地垂下,□□一声,软声蹙眉道:“难受……”   傅兰君见他如此,便又舍不得说一句,忙又拿着沾湿的帕子给他擦拭额头脖颈,哄道:“再忍一忍,忍一忍便好了。”   季云黎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傅兰君早就知道了他的脾性,赶紧将他扶起来让他靠近自己怀里。季云黎呼吸还是不问,一手搭在胸口,问道:“阿君,回来住好不好?”   傅兰君见他模样说不出半个不字,连连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局啦~谢谢大家陪伴,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